摘自:每月评论 第55卷 第11期 2004年 4月号
过剩的工人人口是积累或资本主义基础上的财富发展的必然产物,但是这种过剩人口反过来又成为资本主义积累的杠杆,甚至成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存在的一个条件。过剩的工人人口形成一支可供支配的产业后备军,它绝对地隶属于资本,就好像它是由资本出钱养大的一样。
-Karl Marx, 资本论, 第一卷〈中译本 P692-693〉
这是劳工处境艰困的时代。在富裕的资本主义核心国家,劳工奋力对抗企业和政府的连手攻击,以维护现有的工资和福利,而边陲国家的劳工处境则更加困苦。举世接受并采纳了资本所设定的"自由贸易"、 "自由市场"、更有"弹性"的"劳动力市场" 和减少社会福利的补助等事项,这让一个集团成了真正的获胜者。跨国公司(和它们的所有者与高阶经理) 现在有更多自由将生产移向劳力和其它费用便宜的地方, 保护他们的专利权,随心所欲地移动资本在各国进出。不幸的是,许多劳工发觉他们的情况变得更加糟糕了。
美国经济发生的许多变化〈包括那些使劳工压力增加的变化〉可追溯到1970年代晚期和1980年代初期(参见"资本主义的新面孔: 缓慢的增长、过剩的资本 和堆积如山债务 ",2002 年4月份的《每月评论》) 。二战后中心国家的经济曾有一段高速增长期,其后即陷于停滞,美国经济的变化就体现了资本对经济停滞的反应。由于缺乏新技术或其它可振兴经济的有利因素,资本迫切需要运用新办法去挤压出更多的利润。目前美国领军积极打破资本投资的国际障碍〈通称为"全球化"〉,只不过是在国外谋求更多有利可图的投资机会的攻城略地之策。边陲国家对外资设下许多投资限制是资本在全球大举进击的理由之一。许多从二战之后摆脱殖民主义束缚的国家(譬如印度),为求独立自主的发展对外资设下许多障碍与限制。
资本极力在核心国家提高投资的利润,降低了工作保障和社会福利。虽然以下我们集中讨论的是美国的状况,但欧洲也雷同。例如,私有化的趋势和刻意削弱工会力量的政策已经打垮一度强大的英国工会运动。在德国试图增加资本的获利能力的公司和政府正改变劳方从二战之后取得的有利地位。总理施洛德〈Gerhard Schroeder〉 吹嘘道"我们调整劳动力市场以提高它的弹性... 彻底变革国家的社会保险系统,尤其是医疗保健, 我们为删减非工资的劳动成本铺平了道路"。(华尔街日报, 2003 12月30 日)换句话说, 德国资本削弱了德国工人的权利,使它更加容易解雇劳工,同时减少社会福利的支出。
边陲国家的政府政策,连同国际资本的大量投资,令那些国家劳工的处境极其艰难。在中国, 从内地来的劳工居住在严重不足和过度拥挤的宿舍,工时长,工资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工会,劳动权利少得可怜。在拉丁美洲,想组织工会的劳工则是一直身处危境(例如,可口可乐装瓶厂的劳工组织者被杀害) 。在南非,工会运动原是非洲民族议会〈ANC〉的盟友与后盾,但ANC政府支持新自由主义令工会运动士气大衰。私有化计划和各种各样危害劳工的法律相继实施。虽然有些劳动者〈譬如在印度的计算机程序设计工程师〉的情况得到改善,但世界各地劳工的普遍情况却令人兴悲,看来会每况愈下。
整个资本主义边陲地区的处境愈来愈恶劣 (包括以暴力方式对付农民和无土地的穷人),迫使第三世界的人民从乡下移到已经过度拥挤的城市中心,在那里没有足够的工作来吸收新移民。结果是住在贫民窟勉强糊口的人口大量增加。这些产业后备军的新成员也可为国际资本所用。
资本采用新办法要达到的整体目标就是使:聘用和解雇劳工、获得低成本的劳工、减少劳工和公民的福利、在海外投资与销售、把利润汇回母国、取得需要的原物料,这些方面更为灵活以提高获利。这些提高国内外投资利润的作为使更多劳工的生活没有保障。然而,一大群劳工生活不稳定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它是资本主义的一个基本特征,也就是马克思所指的产业后备军。产业后备军不仅仅是资本主义的基本属性,还有助于压低成本,让市场体系能照获利原则运行,并充当反对劳工经常而有效的武器。
劳动后备军
资本主义的一个根本特点是劳动供给过剩,一大批人民依据资本的需要,进入或离开劳动力大军。在经济周期的上升阶段,企业需要额外的劳动力来充分利用生产能力。衰退期间,销售力道减弱不再需要的劳工,就被遣散。除了短暂而罕有的例外情况,产业后备军总是存在。在二战的例外情况下, 美国曾出现完全就业的状况,这是因为它必须为前线的战争扩大劳动力供给。这部份是靠大量的妇女投入劳动力市场才达成的。在一千一百万人投入军队〈故这些人不能算为产业劳动力〉之际,美国达到了充分就业。
考量产业后备军的过剩劳动力时,要时时牢记以下二点:首先,不存在绝对的过剩人口,只有在由利润动机及为积累而积累的金科玉律所支配的社会环境中才会出现过剩的劳动力。其次, 如果人人都有足够的食粮吃,有合宜的地方住,有医疗保健和教育,而且劳工的工时短些,假期长些,从而能有更多的休闲和从事创造的时间,那么就不会有过剩的劳动力。
企业所有人或总执行长维护他们营业处所的主体结构和机械,即使因需求不足而没有充分利用〈或根本闲置不用〉之际亦然。资本家照护他们的设施-厂房、办公室, 和仓库不管生意好坏,机器与设备的各种部件总是加以维修保养。另一方面,劳工则是可以丢弃的。资本在需要时就雇用劳动力,不需要时便解雇工人。把劳工当成生产过程中可乎之即来,挥之则去的部分,助长了资本主义最重要的驱动力─永不休止地极力积累财富。它对资本主义整个体系的运行至关紧要,因为它让每个资本家一遇经济情况有变,便可快速调整应变。
资本家在衰退期间付工资给工作不多乃至无事可干的劳动力,从经济上说,有什么道理吗?要是农民只有在短暂的收获季节才需要多加人手帮忙收成,可他却给人整年的工资,这从农业经营上说,又有什么道理可言呢?这或可用以下的理由来解释:有些人具有重要技能,雇主在萧条时期若仍付给这些人工资,一旦产品或服务的需求再度开始增加,就可确保这些人愿为其所用。
这在某种程度上确是如此,但劳动后备军也包括技术劳工-计算机科学家、工程师和技术员,所以看似无可替代的劳工却可能很容易找到替代的人员。
劳动后备军的成员-大量生活无保障或是担心未来工作无着的人可以被归到以下广泛类别中的一项:
a 失业者(包括那些最近一直在找工作,而被官方认定为失业者,以及那些因找不到工作而放弃寻找的人);
b 想要全时工作的部分工时劳工;
c打各式各样的零工独立挣钱的人以及想要全时工作却只能找到临时工作者;
d 从事可能很快就会丢失的工作的工人(由于经济不景气、提高机械化,或他们的工作转移到工资更低的国家)虽然还未失业, 这些劳工都知道他们处境危殆而循规蹈矩。在资本主义核心国家,由于生产力提高而被抛弃的农业工人,不再提供大量的产业后备军成员。但是,边陲国家中被从农业抛弃的农民则是丰沛的劳动后备军来源,而且也以移民的方式为核心国家提供大量的劳动后备军;
e 那些没有被算做经济上的活跃人口,但在环境有变时可被雇用者(譬如囚犯和残疾人士)。
美国历史的大多数时间,雇主有权利任意终止雇用。就资本来说,这是最称心如意的情况,因为这让资本有最大的弹性来控制劳工和劳动力成本。1884年田纳西州最高法院的判决文显示了资本在这段期间的权力有多大:
必须让人人都能自由买卖交易,不受干涉,也必须让人人不论出于有理、无理或甚至是恶理都能任意解雇或留用职工,不因此而就被判定犯了违法之罪。(Payne 控告 西方和大西洋铁路, 田纳西1884)
雇主可任意解雇劳工的信条可用在大部分劳工身上,工会契约另有规定者除外。但是,许多州的立法以及州法院的判决逐渐修改了资本的这项权利。由于契约的规定包含了劳工继续受雇的权利,若非因财务困难而解雇员工,常造成旷日持久的法律争讼并〈或者〉须支付解雇费用,解雇劳工的成本变得更加昂贵,资本便运用技…以克服这个障碍:譬如增加雇用临时工、兼职工和合同工,将政府的公共服务功能私有化,把部份工业和服务部门外包到国内与国外的其它地方。所有这些临时性的或不正规的工作安排对资本来说,可进一步减轻对劳工本已不多的责任。
劳动后备军的供给来源
年深日久之后,产业后备军并不会一成不变,它的组成部分和来源,根据地方情况和资本主义核心与边陲国家之间的经济关系而在不同时期发生变化。劳动后备军的人员一般是由资本主义发展的正常运行所提供的--工作职位的增加鲜能赶得上人口的增长与因劳动生 产力增加而遭弃置的劳动力所需的再就业。有时土地开发-盖水坝、建公路和工厂-迫使被迁移的农民在城市寻找就业机会。许多学院派经济学者所赞颂的生产力增长常被假定对资本和劳动双方都有利。他们极力主张,生产力增长则劳工可以领到更高的工资,同时资本家可以获得更多的利润。但是,在资本主义下劳动生产力上升的现实通常不是那么一回事。
西欧早期的资本主义农业经济使用新技术以较少的劳动增加产量,比依靠佃农缴地租获利更多。在资本主义发展的初始阶段,佃农和劳工被迫与土地分离,扩大了除出卖自己的劳动力,加入向城市移民的大潮之外别无生路的人…。美国在发展的初期阶段,内部缺乏可资利用的储备劳动力。19世纪中期以前,来自欧洲的新移民大多成为农夫和工匠。因为工业没什么发展, 不需要大规模的后备军。在需要很大数量的劳工的南方-棉花和烟草农场-奴隶提供了劳动。劳工臣服于主人的鞭子而不是对失业的恐惧。
随着工业在北部逐渐发展,劳工源源不断地被吸引到北方,并积极从国外招募工人。每一波的新移民都加入了劳动后备军-爱尔兰人在19世纪50年代,中国人在19世纪70年代移入西部各州,意大利人和东欧人则是在20世纪早期,以及上个世纪后半叶"没有身份证明的"拉美人-同时令在职的劳工有失业的恐惧,也有利于资本家用种族歧视的毒药扭曲劳工的意识、破坏工人的团结。非裔美国人在两次世界大战之中与之后移居到北部,农民在经济大恐慌以及二战之后离开土地,都为美国提供了额外数量的劳工后备军。
紧接在二战后结束的那段时期,美国的工资与生产力的增长同步增加。1950年代到1970年代初期,这段经济高速増长的时期,制造业每小时工资的增长与生产力的增长约略相等。但是, 1980年代和1990年代大多数年份的缓慢增长期间,每小时的实际工资停滞,而生产力则是大幅度增长。只有劳工为争取更好的薪资与福利而斗争且获致成功时,高生产力所带来的收益才有一些归诸劳工。由于大部分资本主义世界经济核心国家的劳工地位下降,而大多数边陲国家的劳工权力又小得可怜,由生产力增长而增加的收入,现在几乎落不到劳工手上。
且不论劳工分享一些由生产力增长而产生的收入的可能性,更加有效率的生产给劳工制造了麻烦。在劳动生产力提高下-─(无论是靠新机器或靠更有效的控制劳方的管理技术("用更少的人做更多的事", 如同他们最近说的),只需比以前少的劳工或技术较低的劳工便能生产出同样多的产品。
因此,生产力的增长始终威胁着就业保障,特别是对那些在总产出并不快速增长的成熟产业中薪资不错的工作不利。因而,生产力提高所导致的解雇,是供给劳动后备军的一个来源。美国制造业的劳动生产力如图一所示,有大幅增长。从1955年到2000 年制造业的产量增加了近400%,而就业则只增加了大约10%。虽说增加的产量中有部分要用到在其它国家制造的部件,但在劳工数目没什么变化时,产量的增长大部分仍要归因于劳动生产率的提高。
制造业工作在美国大幅减少-─无论是绝对数目还是相对于所有就业比例而言都是如此。1979年是美国制造业就业人数的高峰,当时有2100万名制造业劳工,到了2000年减少了大约10%(但是生产力是增加的),在2001年到2002年的衰退与"无工作型经济复苏"中又减少了10%。但是,由于生产力提高与全球产能过剩,而导致制造业工作在全世界范围内减少的现象,却鲜少被注意到。
对全球廿大经济体的研究中发现,在1995年和2002 年之间,制造业劳工的总数减少了11%-─约略是2200万人口(华尔街日报, 2003年 10月20日)。制造业劳工的减少在其它核心国家(日本减少了16%)或是在边陲国家(巴西减少了20%) 皆然。即连中国工厂劳工的数目也减少了15%,因为被规模缩小的国营企业解雇的工人数目超过快速发展的出口导向产业所雇用的劳工人数。
社会福利津贴减少构成了美国劳动后备军的另一个来源。里根政府施行的政策明显有这样的涵义:不仅有钱的人还不够富(因而"需要"减少他们的税来刺激他们更多的投资),而且穷的人也不够穷。由克林顿总统所落实的福利"改革"的目的之一,就是强迫那些领取国家补助的人加入劳动大军,接受非常令人不快或是低薪的工作。实施这项刺激劳动力供给政策的同时,却忽略了要创造更多的劳动需求──即更多工作。
在当前帝国主义的阶段,产业后备军随之有了新的特性。随着金融更加国际化和资本更加活跃地穿越国境流动,大公司的固定资产也在全球各地扩展开来。因此, 边陲国家的劳动后备军更可直接为核心国家的资本所用。这使得美国和其它富裕国家的相对过剩人口越来越多。老板在边陲国家寻求便宜的生产环境-─直接利用那些国家的产业后军-─核心国家的劳工因此被解雇。如同以上曾经提到的,许多离开农村,从边陲国家来的移民工,直接加入美国和欧洲国内的产业后备军。
劳工也许会从一个部门的产业后备军移到另一个部门的后备军,有时得到就业有时又失去工作,有时因工作市场状况奇差而灰心,不再找工作,然后在比较有利的情况下再次开始寻找工作。最近一篇报纸的文章以某个就业不稳定的人为例,说明这种不可测的变化。
文章描述一个人失业后花了一些时间找工作,之后他不找工作了(从而不再是官方定义下的失业者),成为自营自雇者赚了一点点钱,然后又找到了比他之前丢掉的工作赚得还少的一份临时差事,"没有带薪的假日, 没有病假, 没有养老金计划, 没有健康保险, 没有未来" (洛杉矶时报, 2003年12月29日) 。当然有许多相对安定的工作-─譬如在地方、州和联邦政府以及在学校的工作。但是随着工作外包和私有化成为普遍的现象,而国家预算又紧缩,即使是以上提到的工作,有些也变得愈来愈不稳定了。
资本的武器
劳动后备军给资本提供相当多的好处,主要是可以让雇主只有在可能从他们所雇用的劳工身上获利时,才雇用劳工。然而,这也是控制劳工的工具。有一大群失业劳工可以随时取代在职的工人,这有助于防止工资迅速增长。然而,劳工明了在经济景气衰退期间,或是老板将工厂迁往工资低廉的国家,他们会很容易地失去工作,这都有助于帮助雇主创造温驯的劳动力。有许多人都知道他们的工作是多么没有保障。
例如,从2000年春天到2003年春天的3年间, 将近美国劳工总数的20%-─〈几乎是年薪少于40,000美元劳工的四分之一〉,无论是全日工还是半日工,都被老板给解雇了。每年约有3,000万个工作消失,同时又创造出差不多数量的工作机会,每年换工作人数的比例相当于所有工作职位的20%!在工作转换频繁的状况下,许多尚未失去工作的劳工笼罩在可能失去工作的氛围下。当家庭成员或朋友失业了,那些仍在职的劳工感受到工作可能不保,遂比较不敢与资方对抗。
我们也不是没听过,即使在雇用新工人之际,工人也要被解雇,这种做法旨在不让工人气势过于高涨。季节性产业解雇工会组织者更加容易,因为全部的劳动力每年都被解雇之后又重新雇用,劳工也清楚,勇于抗争的工会领导或爱发不满之言的工会组织者不会再被雇用。
使用兼职和临时工(因为许多人找不到全职工作,故不愁雇不到人),以及透过包工商雇工,也都是用来控制劳工和削弱全职雇员的地位的战术。兼职工、临时工 和合同工的工资通常比全职稳定的劳工要少,也没有退休金、健康保险、或带薪假日。
兼职工不限于最卑微的工作,它还广泛地被运用在高等教育上头,因为大学藉聘用兼职"助理"教职以减少劳动成本。经理、计算机程序设计师、以及各种各样的专家也都可能用兼职/或是临时方式雇用。
由临时雇佣公司提供的劳动力迅速增长,现在大约有400万名劳工,将近非农业私营部门劳工的的3%(参见图2) 。临时工越来越多的情况使雇主更容易雇用和解雇劳工。
一般全時的和"固定的"工作在美國所有就業人口中的比例日益缩小,現在四分之一以上的勞工从事的是临時性與非正规的工作-主要是兼職和臨時工的(參見Ken Hudson, "The Disposable Worker," Monthly Review, April 2001) 。
合同工是由为企业提供人力的独立包工商雇用并支付薪水,使用合同工置劳工于特别不稳定的状态,同时让雇主可以否认对劳工有任何不当的行为。合同工的使用十分广泛,特别是农业劳工和商品管理员。合同工可在季节性产业工作,也有可能被较为长期的雇用。在去年(译按,2003年)秋天清查沃尔码大卖场(Wal-Mart),发现许多劳工非法工作(没有合法的工作证明,雇用合同工担任管理员的问题因而大受注意)。
沃尔码发言人声称他们也因发觉违反诸多相关法律而震惊。包工商专事提供服从、低工资的劳工,在这些位置上的劳工只能任令包工商摆布。移民不论是合法或是非法工作,不知道他们有哪些权利或是害怕行使他们不多的权利, 雇用移民有助于牢牢控制劳工。许多合同工不会讲英语,这又增加了他们对包工商老板的依附性。许多在沃尔码工作的保管工作者,并没有按照工作时数给足工资,并且被迫每星期工作7天,但是他们不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他们获得工作时数的全薪或休息日。
另一个保持低劳动力成本的手段是将企业的部分业务外包,有时外包到本国无工会因而工资较便宜的地区,现在则是越来越往海外迁移-─从汽车零件的制造、产品组装、电话客服等等不一而足。过去由于有强大的工会保护而就业较有保障,通常薪资也较好的部门的劳工,在这股外包的趋势下,沦为后备军中较低层次的成员。
服务业也日益向海外外包,"海外的公司现在处理职工薪资、福利、财务甚至会计等所有方面的业务─-简而言之,只要不是本公司独特的业务,也不是主要业务的部分,都外包到海外" (纽约时报, 2003年1月3 日) 。计算器程序设计以及其它白领工作外包的趋势也在加速发展中。越来越流行的因特网课程甚至为学院的教学提供外包的机会。作者的一个同事最近与两位讲员一起开了个在因特网上的课程,这两位讲员,一个在加州,另一个则在希腊。这明显对高等教育的教师工作是个重大威胁。
劳动后备军对劳工的生计持续造成威胁,当前它构成的危险尤其重大。在美国,与参加工会的劳工的直接交锋,始于1980年代里根政府挫败专业空中交通管理人协会(PATCO)所发起的罢工。总统下令解雇所有参加罢工的人,尽管这对航空产业与航空安全都有潜在的危害作用。这为企业又可粗暴对付劳工开了风气。全国劳资关系法(National Labor Relations Act)执行不力、劳工害怕因工作外包给国内其它地区与国外而失业、对劳工采取攻击态度,这些因素结合起来造成更温驯的劳动力。
从涉入停工(因正式和非正式的罢工,以及雇主采取锁厂行动)的工人人数大幅下降(如 表1所示),可以看出劳工怯于与管理阶层对抗。1978到2002年的同一时期,平均每年因劳资对抗而停工的工作日,从将近2000万个降到大约700万个,降幅达65%。结果是早先争取到的福利不再,工资长期停滞。在1973年到2000 年之间"美国下层90%纳税人的平均实际工资下跌了7%"(Paul Krugman, The Nation, January 5, 2004). ) 。
在当前由美国企业与政府所助长的反劳工的氛围下-----譬如劳工部告诉雇主规避支付低收入工作者加班费的诀窍(纽约时报, 1月5, 2004)----让人很难相信全国劳资关系法案(NLRA) 是这么规定的:
美国所宣称的... 政策是鼓励依程序实行集体谈判,... 保护劳工实行联合、组织、和任命他们自己所选出的代表的充分自由, 以谈判就业的规定条款或达到其它互助支持或保护的目的。
NLRA是在美国历史上的特殊时期通过的,当时大萧条造成不寻常的各种社会力量凑合在一起,(包括忧心资本主义体系还能否维持下去的资本家以及如火如茶的劳工运动)。法律虽仍然存在,实则已被政府和老板们不断破坏了。
公开和隐蔽的后备军
虽然位在资本主义国家的最上层,美国有(实际上是依赖)大批的劳动后备军。美国和其它国家的劳动后备军的总体规模虽难以确定,还是有一些关于其某些部份的信息。首先有失业者和低度就业者,目前(2004年 2月) 在美国,有超过8百万人积极寻找工作(指在最近四个星期之内)被官方认定处于失业状态。"官方"公布的失业率在2003年11月到2004年1月之间,从5.9%降到5.6%, 但主要不是因为有了新工作。在这三个月期间的末尾,只多出3万3千人在工作,官方失业数字下降的主要原因是有20万人不再寻找工作。有超过两百万人想要工作,但已停止寻找,他们因此就不计算在失业者之列。还有大约4百万名兼职工想要获得一份全时的工作。在美国未充分运用和完全没被运用的人口大约有1千4百万人----大约是潜在劳动力的10 %。
大部分的失业或低度就业的统计资料,没有把许多人列入。例如,近2百万名的美国囚犯大部分被排除在具备生产力的就业队伍之外。也有一些证据显示,由于扶助残障的计划提高了补助并放宽了资格限制,一些灰心的求职者获取了残障福利金。一些劳工因为长期以来找工作过程中的不顺遂,便断了找工作的念头。进行缩编的公司以提前支付退休金和优渥的资遣费鼓励其它劳工提早退休-─在Verizon公司工作的21,000多名劳工,(大约是其劳动力总数的10%),最近也接受优退方案申请退休。(纽约时报,2004 年1月11日)。他们提早退休可收到企业支付的退休金,62岁以后还可领到社会保险的退休几付,因此不被认定是"灰心"的劳工。
多数的调查都没有把这群人纳入统计,但这群人的数量从以下的数据可见出端倪:美国25岁到54岁的男子表示他们已退休不愿再寻找工作的比例,从1991年的不到6%,上升到2001年的10% (劳工统计, 美国劳工部, 劳动统计局, 摘要03-03,2003 9月,Issues in Labor Statistics, U.S. Department of Labor, Bureau of Labor Statistics, Summary 03-03 September 2003)。德国为力求降低令人困窘的官方统计的高失业率,对58岁以上的劳工提出很奇特的方案。签署一份他们不再找工作的声明,他们就能持续收到相等于失业救济金的款项,直到有资袼领取退休金为止。(华尔街日报,2003年 12月22 日)。这真是降低官方统计的失业水平也使经济看起来更亮眼的创新手法!。
涵 义
保持充分就业的唯一方法(如果曾办到的话),就是每年创造出足与生产力及人口的增长同步增加的新工作。以当前人口增长的速度来说,每月大约需要净增140万个,每年则是大约1百70万个工作职位,这样才能赶得上工作年龄人口的增长(资料来源:表B-35, 总统经济报告, 2004) 。但是,资本主义体系的正常运行从未提供充份就业所需的工作数量。实际上,政府政策与许多资本家及其代表的决策,意在维持足够的劳动后备军,以便经济能根据企业的需要运行,让资本家有最大的可能进行积累。
永远存在一群随时待命可用的工人(失业者,兼职但想要全时工作者,知道自己的工作可能被外包取代者,或是易受景气衰退影响的劳工),这对资本的运动规律至关紧要。它构成资本积累最重要的前提,也是资本主宰的社会中劳工处境艰困的关键。
害怕失去工作有助于创造和维持温顺的劳工,并助长了种族歧视和反移民的情绪。当没有足够的工作供全体就业,就业的竞争就可能会采取敌视少数人群的做法。劳动后备军可用来保持工资下降的压力,并增加工作的不稳定性,让劳工更难以反击资本的压迫。
在一个总有过剩劳动力的环境里,要组织工会相当困难,这些过剩的劳动力不光是可以取代具有斗志的工会领导人,在有必要破坏罢工时,甚至可取代全体劳工。许多企业的劳工相当明白,如果他们太过大胆,要求增加工资,或是抵制资方的让步,老板就会把工厂迁往墨西哥或中国。因而,除了最近这几年政府和媒体对劳工大多采取敌对的态度外,害怕失去工作的心理也对工人的弃甲曳兵、忍气吞声有重大的影响。过去二十年间,美国工会会员入会率大幅衰退,现在工会会员数只占了领取工资和薪水的受雇者的13%。
劳动后备军使一个广泛的福利救济系统不可或缺。劳工在资本主义之下只有出卖劳动力这一种谋生方式,由于存在劳动后备军就必需有一些机制来使失业者与赚取贫穷工资的人,维持在随时应资本的要求上工的状态。从资本家的角度来看,政府应该维持一个最小的失业和福利救济系统,这样才能尽量少用到企业的金钱和税款,当然,分散福利开支的成本,经费尽可能多的来自慈善捐款或劳工本身,也是对资本有利的。人民的斗争也许会成功,譬如1960年代的大社会(Great Society)福利计划,但是当环境就像最近几十年这样,有利于逆转这些成果时,资本便汲汲于减少或消灭社会规划。
在劳动后备军中的低层民众由于错不在他们,自然需要帮助以维持生存-失业救济金、政府补助的福利、私人捐赠的食物等等。即使是那些兼职工或是低工资的劳工也需要帮助以支付房租、水电、食物和幼儿照顾的开支。目前有将近700万名劳工领的是联邦政府规定的最低工资,最低工资还影响数百万低薪工作者的报酬,但最低工资额赶不上通货膨胀的速度--自1980年代末期最低工资每小时大约1.50美元,按固定美元计,比1970年代晚期还少(参见图3)。最低工资曾经可以支应劳工的许多基本需要。某人如果赚的是当前币值每小时5.15美元的最低工资,每年工作52个星期,每星期工作40小时,则年收入是10,712美元。这只是14,300美元的四分之三,而14,300美元是官方核定维持一个三口之家的贫穷线门坎(参见图3)
之所以对被资本主义体系抛到劳动后备军的人支持不力,有部分解释是一种由意识形态驱使而已经深植在美国民众中的观念。根据这个观点,穷人的问题主要是咎由自取,他们懒惰或是缺乏接受良好教育的远见,或是太年轻的时候就有了孩子。贫穷本是由资本主义产生并不断再生产出来,构成经济体制的一个基本组成部分,却不知怎的成了最无力者的过错,这个颠倒因果的逻辑也内化到穷人自己的想法。即使这个看法是真的,但不肯提供足够的居所、食物、保健给这些"能力不足"的父母的孩子或不肯给这些"失败的"的个人本身,怎么说都是不道德的。种族歧视在这方面也起到了部分的作用,许多白人误以为社会福利规划主要是为少数族裔谋福的。
由于资本未来对劳工的需求大部份可由劳动后备军中 ,教育程度较低的层级来满足,就不需要一种使所有人都成功的教育体系。布什政府介入公立学校教育(所谓"没有孩子落后法案", No Child Left Behind act ),不过是假协助学校之名打击公共教育。
劳动后备军的未来
全球多数的劳动后备军目前在第三世界,美国和欧洲的劳动后备军较诸第三世界的后备军具有更优越的位置。这是核心国家劳工几十年前发起多次备尝艰苦、具有历史意义的斗争的结果。他们的战果是:更好的工作环境,稳定增加的工资(和最低工资,尽管可能还不大够用), 对任意解雇的保护,更多有偿的休假,更好的福利项目,为低收入家庭孩子的学校午餐提供补助,老年津贴和医疗保健补助。这些成果中有部分是在经济迅速增长期间争取到的,在这段期间,高额的剩余让资本家在被迫付出较高的工资时,不会那么痛苦。此外,冷战期间的氛围虽说不上是支持劳工的,却还愿意满足劳方的需要。资本家想要劳方支持对抗苏联,并支持包括韩战和越战那样的各种各样热战。
当前资本在核心与边陲国家极力提高它的灵活性,对劳工是一个巨大的威胁。美国近来的经济停滞与帝国主义政策,造成工会乏力、斗志消沈和工作丧失,令劳工胆战心惊,变得非常温顺,在工作规则和利益上节节让步。欧洲的劳工,所获得的历史性成果比美国更为重大,但在目前看来也无法抵挡劳动条件和社会政策的恶化。边陲国家的劳工,与集结起来反对他们的势力相较,一般处于弱势,若不果敢起义也没什么反击之道。
以上论及的当前形势和趋向很可能会继续给劳工施加越来越大的压力。虽然失业率会随经济景气循环而变化,但只要资本主义不死,调节劳动力供求的劳动后备军就会继续存在。今天,这个资本积累的普遍规律已在全球范围内起作用,在边陲国家出现大批劳动后备军,且因越来越多农村工人被迫进入第三世界广大的都市贫民窟而飞快地增长。同时,在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也不会有独享安稳的孤岛,也就是在那儿不会有奢想它的处境会因全球剥削而改善的劳工贵族。全世界工人在这个时代普遍面临困境,这正意味在未来会有更大比例的人口加入劳动后备军的行列,前景日形黯淡。
资本正在干,而且还会继续锲而不舍地干的事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控空心思,使尽手段来提高投资的利润。这会持续加压力求降低劳工的工资、劳动条件和福利。上个世纪最后廿五年美国的阶级斗争是一面倒的,资本发动攻势,节节胜利。对处于劳动后备军行列或是即将进入的人而言,要获得永久的工作保障,固然只有依靠改变社会制度,但斗志高昂的工人斗争也能获致重大的成果。资本未来的计划已昭然若揭,那么真正的问题便是,劳工有何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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