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期间石家庄电影院一直没有开放,所以我只能眼巴巴地围观全国人民热火朝天地讨论。我是忍住了一条评论都没看,热闹是你们的,我担心的是剧透。回到北京之后就开始补课,先看了《唐人街探案3》,有很多东西值得谈一谈。
首先我要替我老乡王宝强说两句话,王宝强是正儿八经的努力+天赋选手,他的戏路很宽,可以看看《hello 树先生》《盲井》《士兵突击》《泰囧》这一系列作品,一部戏一个风格。正剧和武打剧就不用说了,就是他演喜剧也是自成一派的水平,不要以为“装疯卖傻”很好演,也就是王宝强能撑得起唐仁这个角色,不管换谁来都达不到这个效果。虽然我跟王宝强不是一个城市的,但是我俩老家就隔着一个县,他在父老乡亲的口碑里特别好,孝顺父母、修楼修路、给老乡介绍工作,做了很多好事。家里面乡亲们对于电影明星都不感冒,唯独只认一个王宝强。
好,以上是粉丝滤镜的成分,下面正经谈一谈这部电影。
(一)“纠结”的大和民族
《唐人街探案3》延续了唐探系列一贯的喜剧+推理的路线,这一部相对于前两部,又增加了些许公路片的特色,基本上一路破案下来,把东京大大小小的特色都展示遍了。而东京都市圈是日本最重要的中心区域,全国40%的人口都生活在东京及其周边的都市圈内。走马观花看一下东京,也就大致能够感受日本的特点了。
唐人街探案系列有一个特点,发生在哪个地区,影片风格就会带有那个地区的特质。比如说第一部在泰国,就有东南亚人民热情、乐观、自然淳朴的气质;第二部在美国,电影风格明显带有了纽约钢筋水泥、森严冷酷、工业化森林的特色。讲道理为什么满世界跑选这些地方,电影人不是闲得慌给自己增加成本的,而是这些地域的气质与特色可以反作用于电影,成为艺术创作的一部分。第三部里的日本特色也非常鲜明,下面我展开分析。
当看到电影里日本和东南亚黑帮在四面环水的楼台中会面的剧情时,我就乐了,这个是太标准的“孤岛”式的艺术形象。在日本小说、电影甚至动漫中,类似于这样的“孤岛”层出不穷,也不一定是周围都是水的孤岛,也有可能是周围是深壕的堡垒,或者是光秃秃山顶上的神社。这就是对日本这个国家在创作者们潜意识中的投射。
日本是一座岛屿国家,他们对于本国地理环境的态度也往往是“纠结”的——有时候庆幸于四面环海而没有外敌入侵,比如几次阻止蒙古舰队的“神风”;有时候有懊恼于交通闭塞、资源匮乏,让国家和民族发展遇到了瓶颈。
日本文艺批评家、左翼文学理论家吉本隆明就专门分析过这个现象,他引用了一句中国著名词人冯延巳的名句——“独立小桥风满袖”,意思是日本这个国家太孤单太孤独了,就像一个人站在小桥上,四周都是水,进退只有一条路,而且不停有风刮来,吹得人衣衫都乱了。日本的文化人、有识之士们,对于国家对于自己的态度,投射进文艺创作中,恰恰就有“独立小桥风满袖”的感觉,这是他们生长环境与经验投射共同决定的,已经根植于他们的潜意识中了。
吉本隆明继续分析,正是因为日本这种“孤岛”式的危机感,所以日本的民族特性一方面特别坚韧,能忍受别人忍受不了的苦难;另一方面也特别极端,非常容易伤害别人,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吉本隆明这个分析可以说是一针见血,他本人也非常厉害,当时二战之后日本左翼文学界有一股思潮:一些左翼作家认为自己曾采取了反战态度,因此自己没有战争责任。而吉本隆明就明确指出:我们都有责任。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反动地位,是整个民族都需要背负的债,如果我们不能正视、反思这段历史,承担起自身赎罪的责任,那么我们就是“历史的懦夫”,日本民族永远也不会真正走上正轨。
《唐人街探案3》中渡边胜就是这样标准的懦夫。渡边胜可以看做是日本民族的缩影:一方面他是先遣团的后代,并被留在了中国。他不能决定自己的出身,就像日本天生就是个孤岛,资源匮乏自然环境恶劣,这是谁也决定不了的。但另一方面,他又把这种苦难转嫁给了别人——自己的妻子和女儿。
(二)不正视历史的懦夫
大和民族自己没有资源和市场,就去侵略别的民族,转头来被暴打之后还觉得自己是受害者,被丢了两颗原子弹就嘤嘤嘤地哭了起来,跟渡边胜这种狗男人一个德行。所以我说整个日本的民族性集中投射于渡边胜身上了。
小林杏奈和他母亲这两个艺术形象也很典型,都是忍辱负重的妇女。这类深受苦难、任劳任怨、俯首甘为孺子牛式的形象在日本文学作品中也非常的常见。我在讲《一步之遥》这部电影的时候说过“圣女想象”这个文学概念,简而言之就是像圣女贞德——男人不能救国了,要女人来救国;男人不能革命了,让女人来革命。具体到日本国家的“圣女想象”就是——男人承受不来这些苦难,就让女人来承受。
喜剧不单单是搞笑,喜剧是需要有内核的,这就是为什么有这样一种说法“最好的喜剧都是悲剧”——虽然这话有点抖机灵也不严谨,但确实是有几分道理的。唐探3中的内核,就是在小林杏奈身上。
熟悉日本文艺作品的朋友一定会有感触,其中全都是类似的妇女形象。一方面反映了日本女性地位低,只能作为男性的附属品;另一方面这种女性其实就是整个民族印象的投射。文学作品不过是艺术家们生活经验与潜意识的投射,为什么日本受苦受难的“圣女想象”这么多,因为潜意识中就认为我们国家就是这么苦的。
但是日本这民族拧巴的地方就在这里:他自己有苦难不说“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之后的奋进吧,反而偏偏想着去伤害别人,还挺理直气壮——就像渡边胜觉得我已经为你们母女付出这么多了,你们怎么还不知足啊?这种人就是吉本隆明笔下的“历史的懦夫”,指望他良心发现是没用的,就得用更强的力量糊在他们脸上,麦克阿瑟在东京当太上皇的经历已经示范给我们了。
而妻夫木聪饰演的侦探野田昊则是标准的“新日本人”——这个词汇特质生在日本70/80年代,也就是经济最繁荣时期的日本人。那时候日本全世界GDP总量第二,人均一度达到过第一,股市繁荣、楼市繁茂、赚钱机会多如牛毛,天天叫嚣着要买下美国。这期间成长的年轻人有着鲜明的个性、自信的人格、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比他们“拧巴”的祖辈们要健康得多。你要是交朋友,相比渡边胜这样苦大仇深的,肯定喜欢跟野田昊这样的人交朋友。然而这一代“新日本人”也不过是昙花一现,随着日本经济进入“丢失的二十年”,年轻人身上的特质从积极进取变成了宅、丧、低欲望等等,当然这就是题外话了。
其实从新老日本人这个角度启发,分析《唐人街探案》系列里的主角团也会有类似的发现,一半是有历史包袱的人:比如秦风、思诺、宋义(妹妹的事),另外一半是天然就可以优越起来的“后浪”们:比如野田昊,Kiko……这样的戏剧碰撞是非常充分的。当然还有一个佛陀一般超然于一切的角色:唐仁。他是整个唐探系列的灵魂。
(三)“秘密政府”与中二组织Q
Q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也挺值得分析分析的。当田中警官说他们的敌人是旧贵族和财阀——这些人无时无刻都在上演着完美犯罪,我听了深表认同,觉得这老哥有水平;而当田中警官说“不加入我们,就是我们敌人”的时候,我忍俊不禁了,这不就是“二二六”日本青年军官团吗?
二战之前,日本陆军中的一群少壮派,也叫“皇道派”,觉得上升空间狭窄,陆军高层都被论资排辈的老油条们占据,日本民族的前途在这群老油条手里就完蛋了。于是他们毅然发动了一系列针对于高层贵族的暗杀事件,许多实权派大臣、明治维新的元老都死于这些“少壮派”的刺杀下,举国震惊。最终这一系列冲突演变为二二六兵变。历史书上对于这次兵变的影响评价是——日本在军国主义与法西斯化的快车上一去不返了。
那些少壮派军官们就有个特点,看谁都是异端。整个日本陆军本来就够右了,但是少壮派们觉得还没我“右”,统统死啦死啦滴。毛主席的金玉良言:政治要把我们的人搞得多多的,要把敌人的人搞得少少的。但是不管是Q组织还是日本陆军少壮派,都喜欢把敌人搞得多多的,说到底他们肯定办不成大事,也就是个搅屎棍的角色。
这两个组织的共同特点还都是非常中二,少壮派也就是皇道派们,搞了好多证明组织纯洁性、忠诚于天皇的仪式;Q组织也挺厉害,那个会开得也是仪式感拉满,看起来就感觉好棒棒,最好再配上一曲《昭和维新之歌》。
(四)未来剧情猜想
从文学创作的领域来看,这个Q组织属于Deep state——通常翻译做“深层政府”。意思是掌控这个世界的,有一个表面上的政府,还有一个深层的统治阶级。最早这类的文学作品产生于工业革命前后的英国,为啥要这么写呢?因为好看,读者喜欢,大家就觉得这个世界没那么简单,有一些“覆雨翻云手”的人和集体暗中操控着社会的方方面面。
结果本来是文学创作的领域,后来就演变为了各种阴谋论的温床了。比如说很多美国人就相信“娈童国际”是这个国家真正的主人,比尔盖茨要通过疫苗消灭大多数人,扎克伯格是蜥蜴人打入人类的卧底;比如我们有很多人都相信罗斯柴尔德家族是世界最有权力的一群人,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不过就《唐人街探案》系列作品来说,一个非常鲜明的风格就是“喜剧+推理”两条线并行,既有感性又有理性,刘昊然负责理性推理部分,王宝强负责感性喜剧部分。剧情发展是靠刘昊然,但整部戏的灵魂是王宝强。所以根据这部剧“双头制”的经典风格,我再次大胆的推断,这部戏结尾的Q组织,其实跟推理排行榜第一位的Q不是一回事。很有可能这个Q组织负责喜剧的部分,而真正还隐藏着一个大神Q去负责理性与推理的部分。
我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你说哪个阴谋颠覆世界的组织招新的时候,会专门做一个闯关游戏类APP?这个人设也太可爱了吧,就好像九头蛇没事喜欢听德云社的相声感觉一样:一边咬牙切齿的恨着这个世界,巴不得他早点毁灭,一边又珍惜身边一点点的小美好小情调。
唐人街探案系列IP,经过三部电影和一部网剧,包含的元素也越来越丰富,也拓展出了众多可能性,以我的判断来看喜剧和侦探已经无法满足这部剧所触及的边界了,电影中商界巨子、政界精英、技术黑客、搏击达人、新生代网红逐渐加入,让唐探系列存在了可以向正剧、商战剧、热血励志剧、体育竞技剧等多方拓展的可能性,唐探IP的实践值得我们长时间去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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