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名琴的故事

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为何不同风响？不仅因其价值连城千金难买，亦不仅因其几百年来无一巧匠能仿造成功，更是因其音调千变万化，可激如雷电，可低如呜咽，恍若有生命一般
【美国《读者文摘》（中文版）1月号文章】题：价值连城的小提琴（作者　鲁道夫　海尔明斯基）
初识‘吉布森’
那东西小巧玲珑，重量不到半公斤，在伦敦的朝阳下发出柔润的红光。乐器名匠彼得·比尔用双手捧起这件宝贝递给我。“不用客气，”他说，“接住吧。”我像抱婴孩般小心翼翼地捧着它。“不，不是这样的，”比尔说，像护士在耐心教导初当父亲的人，“把它搁在脖子上。”
我鼓足勇气用左手握紧它的颈部，右手滑到它的底端，把它安安稳稳地架在我的脖子上。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拿着一把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
这小提琴名叫“吉布森”，已有近三百年历史，价值连城。其实，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真正的价值谁也说不准。毕竟，曼妙琴声的价值是多少？美的价值又是多少？
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可说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乐器，也为最多人梦寐以求。自17世纪以来，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一直受人渴求，最好的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如今价值可能超过百万英镑。不过，这种小提琴的价值其实已非金钱所能衡量。
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受到珍视，是因为工艺精美无瑕，音色甜美圆润，无与伦比。这种小提琴是艺术和工艺的结晶，伟大的艺术珍品，演奏美妙音乐的至高无上之器。
彼得·比尔35岁，是英国著名乐器商J·比尔和A·比尔的后代，痴爱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他本身也制作、修理小提琴，并且在他父亲于伦敦开设的雅致乐器店中任主管，“吉布森”小提琴就是从那乐器店带来的。
我仔细打量“吉布森”。琴身看起来似乎脆弱如蛋壳，由多种木料以复杂的方式拼成，包括巴尔干枫木、云杉木、乌木、杨木、柳木、梨木等。琴身仅长30厘米，宽20厘米，所发之音却能渗透到音乐厅每一个角落——只有少数几种弦乐器可以如此。但如果琴声响亮是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唯一的优点，这种琴就没什么特别了。小提琴大师痴迷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是因为琴的音调可以千变万化，既可激昂如雷电轰鸣，也可轻柔如只勉强可闻的呜咽。
1971年，小提琴“布伦特夫人”在索斯比拍卖行拍卖，结果以20多万美元成交，令人惊叹不已。到1998年，另一小提琴“克鲁泽”在嘉士德拍卖行卖出，成交价高达150万美元。不久前，又有四把小提琴共卖得5000万美元。
这些小提琴何以如此值钱？因为是安东尼奥·斯特拉迪瓦里制作的。
珍品之父
相传斯特拉迪瓦里1644年在意大利北部城市克雷莫纳出生，十几岁开始随小提琴名匠尼科洛·阿马蒂学艺，二十岁出头就成名，有资格在自己制造的小提琴上签名。
那时候，由乡村舞会小提琴演变而来的音乐会小提琴还是新生事物。阿马蒂所制作的小提琴都琴身圆鼓鼓的，斯特拉迪瓦里决计予以改进，经过不断试验、修改，发明了琴身扁平的小提琴，而且声音更为悦耳。不久，欧洲各地有钱有势的人纷纷慕名订购。
斯特拉迪瓦里身材高瘦，精力充沛，终生埋头制作小提琴，直至1737年以九十几岁高龄去世。他每天从早到晚都在制琴，把一块块木料精确地切削打磨、黏合、涂色、上漆，挂在屋顶平台上慢慢晾干。
他一生忠于教会，从未做过对不起乡亲、顾客的事情，又热爱家庭。据专家估计，斯特拉迪瓦里一生共制作了大约1100件乐器，其中约600件留传了下来。他除了制作小提琴，也制作其他弦乐器，包括中提琴、大提琴和吉他，不过以小提琴造得最好，也最为人珍视。
琴的奥秘
“他手艺精湛而且生逢其时，改进、完善了这种乐器，”布鲁斯·卡尔森在他那纤尘不染的工作室里对我说。卡尔森是美国人，如今在意大利克雷莫纳市一面学习制作小提琴，一面协助该城的斯特拉迪瓦里博物馆维修乐器。
“今天的新小提琴拉起来无法让你有那种轻松感觉，”他说，“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能让你精确细腻地演绎出各种各样细微的变化。拉这种琴的时候，你会觉得它好像有生命，还告诉你该怎样拉。”
已退休的法国弦乐器制作人杰克·卡缪莱说，斯特拉迪瓦里就像教堂建筑师那样，终生都在寻找“完美比例”，精益求精。专家研究他所制小提琴的每一细节，可是无论用什么技术，化学分析也罢，电脑、电子显微镜也罢，都无法彻底揭开这种琴的奥秘。
三百年来，不断有弦乐器匠试图仿制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都徒劳无功。美国小提琴大师伊萨克·斯特恩说：“这种琴的不凡之处，在于其声音极其悦耳动听，而且无论在多么宽广的空间都能如此。琴声悠扬柔和，可是同时似乎有个坚定有力而威严的声音在对你说：‘我容许你使用我，但你一定要学会怎样用我奏出美妙乐韵。’”
盗用最多的名字
也曾发现数以千计冒充的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20世纪初，英国制琴天才窝勒兄弟制造了一些几乎可以乱真的假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运往意大利，然后由一位同谋“发现”。窝勒兄弟所制冒牌货以“巴尔福”最臭名昭著，曾在欧洲各地流传了好几十年，直到1964年伦敦乐器商“希尔公司”把它买下并收起来，它才从此绝迹于市场。
在19世纪及20世纪初期，德国、法国和日本的工厂生产了大量廉价小提琴，其中有些竟贴上斯特拉迪瓦里标签。所以，你要是在自己家阁楼里无意中发现一把“无价之宝”，不要立即开心得跳起来。
偷窃这种宝物的事件也曾一再发生，其中一宗最轰动的，就和这时在我手中的“吉布森”有关。1936年，这把琴在纽约市“卡内基音乐厅”被人从小提琴家布罗尼斯拉夫·休伯曼的化妆室偷走，到1985年才重现人间。当时，有个名叫朱利安·阿尔特曼的咖啡馆乐师在临终时承认，这小提琴是他从小偷手中买来的。
此琴曾在美国东海岸各地的酒吧和餐厅流浪五十年，后来终于由彼得·比尔的父亲查尔斯鉴定出是宝物。琴的污垢清除后显露出红色的斯特拉迪瓦里字样时，查尔斯曾激动不已。
查尔斯细心工作了六个星期，将琴上积了半个世纪的污垢完全清除。如今在我手中的“吉布森”非常漂亮，大概和1713年刚制成时没什么两样。
有些斯特拉迪瓦里提琴主人非常粗心。2001年5月，美国音乐家林恩·哈勒尔将一把1673年制的斯特拉迪瓦里大提琴遗留在纽约一辆计程车的行李箱里。计程车的司机后来找到哈勒尔，把琴归还，获赏一笔钱。
可惜的是，买得起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的音乐家为数甚少；这种珍品大部分给有钱人、银行或基金会买去了。
但这怪得了谁呢？美国辛辛那提大学的研究人员最近比较了三种投资工具的增值情况，即美国国债、股票和古董小提琴。假设在1960年投资5000美元，36年后，国债增值为47000美元，股票增值为52000美元，小提琴却增值为24·2万美元。
真正的音乐家把琴弓架在他们自己的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上的时候，并不会以拥有一件昂贵乐器而沾沾自喜；他们会感到自己似乎正与神灵交流思想，倾诉衷情。
我问过著名大提琴家马丁·洛维特，当今的乐器制作人，有没有谁能比得上斯特拉迪瓦里？他沉思了一会儿后回答：“我不敢说一定没有。不过，要等待另一个斯特拉迪瓦里出现，就好比等待另一个莫扎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