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从容写人生

美丽从容写人生
本报驻台记者  赵丹平  赵卫

谁能坦然面对晚期癌症？谁能在生前举行快乐告别式？谁又能将死亡视为人生一个完美的句点？请看本报记者专访台湾作家曹又方—
紫色的紧身毛衣，黑色的便装裤，配上一头简洁的短发，居家的曹又方依然显得恬静、淡雅。上午不太明亮的光线透过窗外浓浓的树荫，落在她淡施薄粉的脸颊上，勾勒出柔和的线条。一口略带台湾腔的普通话，嗓音轻柔温和。她平静地讲述着自己，就像在讲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
这是我们第二次见到曹又方。第一次是在两天前，她的24卷精选集发表会上。那一天，台湾的文学、出版界冠盖云集，柏阳、卜大中、林清玄、王健壮、胡茵梦……大家本是应邀前来参加新书发表会，一进会场却惊异地发现，在大厅正中的幔帐上赫然写着：曹又方快乐生前告别式！
特立独行
曹又方，原名曹履铭，字光虹。辽宁岫岩人，1942年出生于上海，1949年随父母赴台湾。曾旅居美国10年，现居台北。她历任台湾多家报刊、出版社的编审或总编辑，现任圆神出版社、方智出版社、先觉出版社发行人。她还是台湾妇女写作协会的理事长及世界女记者与作家协会理事。
在台湾，曹又方不是一个声名显赫、如日中天的人物，但圈内人士全知道，她绝对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就连死，她都要死得与众不同。之所以在生前举行告别式，用她自己的话说，她是要把只有在葬礼上才能听到的恭维话，在生前就听到。
得知自己患了晚期癌症的那一天，是1998年12月23日。在黄昏日落的时刻，她听到医生对自己生命的宣判。“我非常平静，连自己都感到惊讶，”曹又方回忆说。看到朋友红红的眼圈，她甚至劝他们：“有什么好哭？有生就会有死，这不是很自然的事吗？”
对一个作家而言，生与死，是作品中必然会触及的话题。而当疾病与死亡的凶险真实地落到自己头上的时候，她之所以能坦然面对，是得益于中国人传统的“尽人事、听天命”的达观。
在美国的时候，在一个大雪飘飞的日子，她曾在纽约的大街上捡到三只别人掉落的手套，她把它们放在树丫上、邮筒上，希望主人能把它们找回去。但她心里知道，落单的手套，再复合成原来那一副的机会其实很少，这也如同人的一生，许许多多不尽如人意之事都是必然会存在的，遇到了，就该坦然面对。
得知自己生病以后，她真的没有恐惧，只是努力做该做的事，包括做什么治疗，吃什么药，练哪一种气功，都认真地负起一个病人该负的责任。在与疾病斗争的三年多里，她战胜了人性中固有的弱点，比如脆弱，比如对死亡的恐惧。
曹又方说自己生性平静而大胆，不会有什么事能让她张皇失措。她一生的座右铭是“相反相成”，相信表面上的不幸实际正有可能在成就你。“懂得了这个道理，我对倒霉的事就不再害怕，因为反正情况不会再坏。走运的时候反倒心怀忐忑，因为多吉者凶。”
13岁丧母，反倒使她养成了独立的个性，“做我自己”，从不介意世俗的评论；因为患病以后对生命的极限有了伸手可及的感触，才促使她排定生活的优先顺序，出版了24卷精选集。“如果把失恋、离婚、生老病死这些生活中自然的事都看成挫败，为之而忧伤，那是不懂得生活的天理。”

文学情节
曹又方少年时期就开始文学写作，17岁发表第一篇短篇小说，从此正式进入成年人的文学天地。1976年，她首次以“曹又方”的笔名发表中篇小说《绵缠》，马上在台湾文学界受到注意。40多年来，她出版了10本短、中、长篇小说集，比如《爱的变貌》、《绵缠》、《湿湿的春》、《天使不做爱》、《美国月亮》、《爱情女子联盟》，还有散文、杂文集，像《随缘小记》、《门前一道清流》、《写给永恒的恋人》，以及有关两性、励志等方面的书籍，共50余种，很多被列为台湾的畅销书。此次出版的24卷精选集中，共有小说10卷、散文6卷、杂文8卷，足以代表她全部的写作人生。
曹又方自己总结，1984年到1989年这6年，是她创作的成熟期，这一期间完成的全部是纯文学的创作，她将其收录到精选集的第一卷，冠名为《送君千里》。曹又方说，在她全部创作生涯中，重点关注的是如何活出真情自我，怎样懂得爱，懂得美。她认为，爱与美是人生最重要的两个项目，爱包括爱情、亲情、友情，以及对世界、对地球的关爱；而美不光是外在的，更在于心灵的慈悲、善良。她自我评价说，她的作品都是心怀善意的，向广大、无限的世界开放自己的心胸。
对于写作与编辑，曹又方说，前者是生命的信仰，后者是生活的依恃，两者皆为她所择所爱。一个舒展了她的生命力和热情，一个在发挥她的技艺和才华，都远远超越了谋生之道，而成为她生命中不可切割的部分。在她的书房里，整整一面墙都是书，卧房门口窄小的过道上，也因地制宜地安放了两个书架，自己写的书，自己编的别人的书，分门别类地码放在里边。曹又方曾戏谑地对朋友说，书，是她的情人。
在一个小时的访问中，曹又方始终保持着平静的微笑与柔和的气度，即使谈到自己失落的感情经历，她也充满着宽容、关爱和坚定的理想主义。我们突然醒悟到，为什么在她的生前告别式上，她的朋友们会说，她是把男人的灵魂放在女人的身体里。那是因为在她的主观世界里，从来不把性格的某一种表现，比如乐观、宽容、明快、平静、勇敢、坚强，界定为男性或者女性专有，而是统统看作是人性的特质，她只是尽自己的努力，去表现人性美好的一面。所以她才会把死亡视为人生一个完美的句点，甚至可以语带幽默地说，死后要把骨灰埋在树下，“因为生前用纸太多，死后总要回馈一下”。
告别曹又方，回味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段话语，无一不是对“美丽”这个词语作着最好的注释。正如台湾著名作家林清玄在曹又方快乐生前告别式上所说：“曹又方将永远站在有雾的地方，带给我们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