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省市鲁山县库区乡东许庄村,60岁的张惠卿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她83岁的母亲李书贞在鲁山县康乐园老年公寓“5·25”特别重大火灾事故中遇难。 本报记者 赵迪/摄
亲人跪在李淑琴的坟前。本报记者 杨杰/摄
火被扑灭后,救援人员用机械车掀开塌掉的铁皮屋顶,一瞬间像打开了人间地狱——一切几乎都变成扭曲的黑色。
据烧焦后尸体的形态判断,有的老人看不出挣扎的痕迹,躺在床上潦草地结束了生命;有的老人拄着拐杖已经走到了门口,但还是被屋顶上掉下来的材料击中,最终被大火吞没。更多的人,则以人们永远无法得知的方式死去。
奶奶被烧成那样,已经无法下葬,工作人员劝家属们赶紧火化。“已经被烧了一次,又要火化,这真让她遭罪。”刘力的愤怒里夹杂着更多的悲伤。
致命的大火在5月25日晚上扑面而来,将河南省鲁山县康乐园老年公寓失能区的一切都固化成黑色,包括38名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
赵世军找到奶奶李淑琴时,几乎无法认出这位陪伴自己长大的最熟悉的人。他看到,白墙蓝瓦的铁皮房在大火中烧得只剩下铁架,奶奶的床也只剩一圈铁,中间镂空,地上“躺着”一团“东西”,像是个尸体,却已经看不出人形。
当晚入住的44名失能老人,大部分都像焦炭一样,变成毫无辨识度的黑色。“好一点的,还剩一只脚。”殡仪馆的人感叹。
幸存者只有6名,伤情轻重不一。商岗富是其中的一位,当救援人员发现他时,他已拖着不能动弹的双腿,爬到离房间几十米的小树林里。
窗户刚打开,商岗富就被窗外的一个黑影一把拽了出去
如今,只能从生还者的回忆里,拼凑出老人们最后时光的点滴细节。
吃过晚饭,李淑琴像往常一样与同屋的老太太们聊天——这几乎是她在养老院里唯一的娱乐。自从半年前得了偏瘫,她的右半边身体无法动弹,只能用左手吃饭,上厕所也需要人搀扶。
已经无从得知老太太们聊的是什么话题,但李淑琴一定没少逗笑屋里的人。她喜欢说笑,老人们叫她“相声演员”。这个年轻时身高有一米七的高个子女人长着一双大眼,是村里数一数二的人物,干活儿像个男劳力。
可大火来时,74岁的她却无助得像个婴儿。黑烟从门外涌进来,李淑琴和同屋的7位老人都无法挪动。平日里,他们大多躺在床上打发时光,如果不小心掉下床,必须有人搀扶才行。
火灾来了,他们救不了自己。据烧焦后尸体的形态判断,有人看不出挣扎的痕迹,躺在床上潦草地结束了生命;有人拄着拐杖已经走到了门口,但还是被屋顶上掉下来的材料击中,最终被大火吞没。更多的人,则以人们永远无法得知的方式死去。
当大火烧过来时,与李淑琴隔了几间屋子的商岗富,正坐在床上盯着电视。他爱看叫不上名字的战争片,因为这能令他想起年轻时当兵的日子。突然,他听到 “着火了”“救火啊”的声音从女宿舍那边传来。话音刚落,屋里没电了。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响声,浓烟迅速从门外灌进来。眼睛有400度近视的商岗富并没有意识到火灾的严重程度,他拄着拐杖,慢慢挪动到窗口,想打开窗把烟放出去。没想到窗户刚打开,他就被窗外的一个黑影一把拽了出去。“黑影”冲他喊,“赶紧往地里爬”,说完就跑去别的房间救人了。商岗富事后想起,那“黑影”应该是养老院的工作人员。
被拦腰拽出来的商岗富一点一点蹭着往外爬,他只有一条腿能使上点劲儿。他穿一件深灰色的条纹衬衫,腿上套着灰色秋裤,脚踩一双黑色布鞋。当天中午,大女婿刚送来一根花70元买来的新拐杖。新拐杖还没用,就在大火中烧没了。
商岗富在地上爬的时候,只看到一个白头发的老太太也在往外爬。他爬过菜地,最终爬到了小树林里,秋裤的膝盖处已经磨得看不出原有的花纹。两只布鞋中只有一只沾满了土,因为另一条腿无法用力。
突然,商岗富觉得一股热浪涌向后背,只觉得“屁股烤得慌”。他扭头一看,火苗已经蹿到他的屋顶上了!刚被拽出来时,他还没在房间看到火。
大火是一瞬间吞噬掉这些衰老的生命的。同屋还有两个老头,一个84岁,一个91岁。商岗富是屋里最年轻的,今年也有71岁了。84岁的老头有点疯疯癫癫,时常大喊大叫,有时喊“爹”喊“娘”,更多的时候,是挨个儿喊4个孩子的名字。
91岁的老宋头岁数大了,没什么精气神,吃过晚饭就盖着被子躺下了。84岁的“疯老头”也躺下了,商岗富听说,5月底他的家人就准备把他接走。
可他终究没能等来家人。大火来时,老宋头和“疯老头”还在沉睡,商岗富心想,这下肯定“完全彻底地烧死了”。
“疯老头”年轻时在外贸公司上班,当过会计,脑子清醒得很,老了却得了老年痴呆症。“他没有享福,死了不亏。”商岗富说。
“所有的东西都烧完了。”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商岗富重复着这句话,“眼镜、手机、电话本、3000多元的老年电动三轮,孩子们给买的衣服、鞋……这些东西全烧焦了。”所有从前生活的印记,只剩口袋里的一张身份证。为了安慰他,大女婿又花了70元买了一根与之前一模一样的拐杖。
火扑灭后,救援人员用机械车掀开塌掉的铁皮屋顶,一瞬间像打开了人间地狱
养老院却再也不可能和以前一模一样了。靠近火灾现场的植物,一半变了灰色,一半还保留着原本的绿色。
刘力的奶奶窦淑侠也像这些植物一样,被烧掉了半截。
“你知道吗,我奶奶那个房间最先着火,她也能走,估计快到门口的时候摔倒了,膝盖以下烧没了……哪怕有个人拉一把也不会这样。”已经无法得知只能拄着拐杖慢慢走的窦淑侠是怎样艰难地挪动到门口的,刘力再看见奶奶的时候,她像恢复到初生婴儿般的大小。终究是晚了一步。
着火那天晚上,接到大伯的电话,在平顶山上学的刘力赶回鲁山。火被扑灭后,救援人员用机械车掀开塌掉的铁皮屋顶,一瞬间像打开了人间地狱——一切几乎都变成扭曲的黑色。只留下蜷缩的铁皮和烧焦的废墟。仔细辨认,还能看清铁床的轮廓和摆放在一旁的轮椅。等待的家属疯了一般冲过警戒线,可眼前的一切让他们失魂落魄,凝重和悲伤碾压而来,几乎要将人心捏碎。
通过窦淑侠胳膊上的银镯子,刘力找到了奶奶。70岁的窦淑侠两年前因患糖尿病不能自理住进这里,然后,再也没能离开。
“有的老人是被呛死的或者砸晕了再烧成那样的,可我奶奶是被火活活烧死的。”刘力说。
奶奶被烧成那样,已经无法下葬,工作人员劝家属们赶紧火化。“已经被烧了一次,又要火化,这真让她遭罪。”刘力的愤怒里夹杂着更多的悲伤。
刘力找到奶奶时,赵世军还没找到自己的奶奶。那晚,他在离养老院不远处看见一辆警车开过去,以为夜市又有人打架了。几分钟后他接到父亲赵亚鼎的电话,说养老院着火了,“奶奶估计受惊吓了,赶紧给接回来吧”。当时爷俩都以为这只是一场小火,兴许是养老院的树枝着了。
当赵世军赶到养老院的大门口,工作人员已经将这里围了起来。他有点发蒙,心里突突的,趁着没人的空当,偷偷溜了进去。
走在通往奶奶宿舍的路上,赵世军并没有想太多,他甚至清楚地记得自己还在院子后面摘了一截葱。小时候,奶奶教他用葱吹出悦耳的声音。
这片种着葱的菜地是老人们食物的来源,后面是一片小树林,健身器材散落在两边。有人说,养老院其实风景不错,天气好的时候,老人们被推着晒晒太阳也挺好。
还有一些能自理的老人组织到一起跳广场舞,商岗富看过两次,他不爱凑这热闹,平时也鲜与人交谈。旁人说这老头脾气“怪得很”。
“怪老头”那晚最终爬向了小树林里。他等待了5分钟,搜救的声音响起,“里面有人没有?”
“有!”他使劲儿回应。
“有几个?”对方问。
“一个!”
两名警察朝他跑了过来。一个警察一把将他背起,另一个拿着灯照路。商岗富被运到一侧的空地上,周围一片混乱。有人打着手电筒寻找亲人,有人跑得急,只能用手机的光照明。有人呆呆地坐在地上发愣,有人失声痛哭,有人疯狂地打着电话。人们试图呼喊亲人的名字,声音却淹没在更嘈杂的混乱里。弦月当空,满院漆黑,看不清人们脸上模糊的表情。
行动缓慢的老人在与迅速蔓延的火苗的赛跑中,注定是输家。
只是赵世军不相信奶奶输了。
他看见奶奶住的那片屋子的屋顶已经塌了下来,房间里看不到任何人,有小火苗兀自烧着。赵世军不死心,又一路小跑绕到了后面。
可他只看到了墙上的一个窟窿。透过窟窿,奶奶的床铺下面,有一具黑乎乎的尸体,只剩下黑色的骨头和一小截烧黑了的衣服。
赵世军想跳进去,被旁人拉了下来。父亲赵亚鼎这时赶了过来,一看现场,眼前一黑,靠在了一旁的树上。
父子俩蹲在菜地里,眼看着一具具干瘪的尸体被从李淑琴生前的屋子里抬出来,上面盖着临时找来的毯子。终于,消防队员从奶奶床下搬出那具尸体。“她身上盖着花格毯子,剩下不到一米长。”赵世军伸手比划着。
他说奶奶生病后,腰开始弯了,只到他肩膀那么高。本来这两天,他就要来看奶奶的,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见面。
如果那天李淑琴能回家看看她的果树和小狗,生命本不该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李淑琴在养老院刚刚住了两个月。她并不喜欢这里。刚进去时,老人们常看到她拄着拐杖骂护工。她惦记着家里的果树和麦子。她有时跟孩子抱怨,这里没有电视,服务员少,喊也不来,“在这啥也干不了”。
商岗富的房间要比李淑琴的好一些,因为有电视。不过,他们住的铁皮屋结构都是一样的,除了床就是柜子,放着老人们的衣服和杂物。
那天晚上,护工常玉卿给他们端来晚饭,他记不得当天吃了什么。养老院的伙食还算不错,有时是米饭,有时是包子,有时是卤面。常玉卿年纪也不小了,商岗富甚至要叫他老哥。他已经在康乐园干了一年多,和另外3个男护工负责照顾20多个生活不能自理的老头,每月拿1000多元的薪水。
大火后的第三天,商岗富在医院遇见常玉卿,这个曾经伺候自己的老哥,如今躺在病床上,左手像滴油的蜡烛一样融化。
那晚,常玉卿端着尿盆刚走不远,听见有人喊着火了,他又折返回去救人。屋顶上掉下的东西灼伤了他的左手。
养老院的生活跟垂暮的人生一样没有丝毫新意。上了年纪,他们不再像年轻人一样嗜睡,往往在早晨五六点起床,晚上七八点就上床休息了。
电视对于商岗富来说是必不可少的陪伴,除了吃饭以外,看电视几乎占据了他一整日的时光,因为腿脚不方便,他也实在没有更多的娱乐项目。
当疾病找上门时,他们会给医生打电话,自己掏腰包治病。
不断重复的日子令商岗富能轻易预测到明日循规蹈矩的一切,除了突如其来的大火。
大火的前一天,李淑琴本该回家的。她跟儿子赵亚鼎说想回楼张村的老家看看,那是她住了一辈子的地方。院子里的杏树、石榴和柿子树随意地生长着,早些年李淑琴亲手种下它们。院子里因为无人居住而长满杂草,一条小狗懒散地趴在地上,那是除了偶尔回家的儿女外,李淑琴晚年生活的唯一陪伴。她住进养老院后,偌大的院子里只剩这条狗。
李淑琴的3个女儿分别在洛阳、郑州和湖北,儿子在鲁山县城开摩的。年前生病以后,家人轮流在老家照顾她,但终因各自家庭的忙碌而不得不远走。当地老年协会会长赵云功说,在有4000居民的楼张村,四分之一都是70岁以上的老人。
李淑琴的脾气倔,谁都拗不过她。3年前,她执意要在家里再盖两间房,希望家人们都能回来住。赵亚鼎不同意,原有的房间足够住了。
但李淑琴不听:“你不让我盖,家里来人了咋办?”
建筑队来的那天,赵亚鼎劝他们走,李淑琴拿着耙子,一口气追了他很远。赵亚鼎当时不理解,房子对母亲来说,可能是维系这个家的最后坚守。
等房子终于盖好了,住进去的却只有李淑琴一个人。她搬进院门旁边的屋子,说这样一有儿女回来,她就能马上知道。现在,写着“阖家欢乐”的春联还贴在门口,已经褪了颜色。
如果那天李淑琴能回家看看她的果树和小狗,生命本不该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可是她突然变了卦,她说回家之后没人做饭,在养老院,一叫就有人送饭。
可养老院的生活又时常令她烦躁不安,她年轻时喜欢听戏,如今只有等赵世军拿着笔记本电脑或是手机来看她时,她才能静静地欣赏一段最爱的豫剧。
这些失能老人的子女,大多是外出打工者
尽管老人们住进养老院的原因各不相同,却有着相似的无奈。
养老院每个月1300元的收费出自商岗富2000多元的退休金。他年轻时当过兵,后来进了许昌的钢厂,在磅房工作过,又做过质量检查员和仓库管理员,最后当了门卫。
他的家是单位的公房,离康乐园不远。退休后的失落感很快被忙碌的生活填满。那时,生病的老伴儿还在世,商岗富算是“壮劳力”,每天照顾老伴儿起居,接送孩子的孩子上下学。闲暇时,喜欢侍弄侍弄花草。
商岗富有3个孩子:大女儿在家务农,大女婿在福建做修路工人;儿子和儿媳在福建的钢厂打工;小女儿在长春的厂里做工。他们一年回来一两次。
三四年前,因为一次骑电动车摔倒,商岗富把腿摔骨折了。因为缺钱没去医院,从此他走路就离不开拐杖了。
老伴儿在4年前去世,商岗富不敢再跌倒了,“再摔,命就交代了”。他找了个保姆伺候自己,但钱还得算计着花。他每个月给保姆一千三四百元,两个人吃饭再花四五百元,还得交电费、手机费、液化气费,商岗富一个月的退休金基本就花光了。
“后来别人给我参谋,花1300元住养老院,每个月还能落个四五百,我现在一年比一年老了,万一有个病,手里没钱咋办,指望着孩子,伸手要钱像要饭一样……人家有人家的难处……”商岗富说。
他爱干净,每天早晨吃鸡蛋,护工常玉卿送给别的老人都是剥好了皮的鸡蛋,送给他的则要带着皮。哪天要是接过剥了皮的鸡蛋,商岗富非得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握着鸡蛋,用垃圾桶接着,转着鸡蛋洗几圈才行。
原本,商岗富刚来养老院时,并不住在这排着火的房子里。那时,他住两人的标准间。今年过年,老人们陆续被接走,商岗富与二十几个老人没人来接,就集中安排在了现在的房间里。
因为爱干净,他不敢去女儿家里。过年的时候,儿子没有回家。大女儿说要接他过年,但他觉得外孙女都大了,自己大小便脏兮兮的,给别人添乱。也正是从那时起,他和其他留在养老院过年的老人一起,被集中安排在后来住的铁皮房。
死亡的气息没有一刻离开过这里。在商岗富住进去的半年里,已经有好几个老人离世。商岗富记得有个姓雷的老头,给他馍,他手一抖,掉了;喂他饭,几天都不吃。护工给养老院的“领导”汇报情况,“领导”给家属打电话把人拉走了。据说,拉走的当天,人就死了。“不拉走也烧死了。”在这里,人生的终点总是显得过于悲凉。
住到铁皮屋里后,商岗富不愿意再搬走。一是因为他实在太怕跌倒了,标准间的地板是瓷砖,太滑,铁皮屋的地板是他更喜欢的水泥;二是因为铁皮屋的厕所离房间更近。上厕所对他来说是一项大工程。他要从床上慢慢坐起,将没什么知觉的双腿搬到地上,缓缓拿过身边的拐杖,支撑着整个身体站立,再几厘米几厘米地向卫生间挪过去。虽然艰难,但他庆幸还能自己上厕所,这事儿事关颜面。
出事后的第二天,商岗富忍不住给儿子打了个电话。他一直说,儿子工作忙,得上夜班。孙子平时作业多,也忙。直到晚上,才敢给他们打电话。
当被问到想不想孙子时,说到兴头上的商岗富忽然沉默了下来。他上一次见到孙子还是去年暑假。“他说话我都有点听不懂了。”因为孙子七八岁就跟随父母去了福建,口音里夹杂着福建方言。
“不打工咋生存?”商岗富的女儿商玉珍说,鲁山穷,不出去打工,老的小的,咋生活?现在的农村,能照顾自己的老人还能帮忙照看孩子,不能自理的只好送去养老院。
“走得越远,挣得越多。”县城里一般的收入只有1000多元,若是出去打工,每个月能拿3000多元。鲁山电视台打出一个标语:白天出去挣钱,晚上回来团圆。“家里有学生的,一个月的开销怎么办?没有钱,咋团圆?”商玉珍反问道。
这些失能老人的子女,大多是外出打工者。张建卿是在大火的第三天才从网上知道母亲出事的消息的。母亲李书贞81岁,有6个孩子,分别在北京、山东、云南、四川、广州打工,弹棉花、打棉被。
张建卿后来遇见养老院的护工,听她说,母亲在一个月前就着急回家,喊着“不给我接回家,我就死在里头了”。她神秘地说老人肯定有预感,每次去看她,“一瞅她,她就哭”。
张建卿的老家在库区乡东许村,新农村建设让整洁的小楼拔地而起,还有装着健身器械的广场,但白墙红瓦里面没有人。快到中午,只有村头的小卖部里坐着一圈人,扒拉着碗里的饭。
李书贞在老家的床上堆满了杂物,墙上贴了3张“身体健康”的长符。她在进养老院之前与42岁还未结婚的二儿子住在一起。如今木门上的铁锁已经生了锈,4个相框里贴满了儿孙的照片。不远处大儿子的房子还算气派,那是娶孙媳妇的时候盖的,如今也紧紧锁住了大门。
康乐园大火后的第6天,赵亚鼎决定为母亲安葬。时辰到了,漆黑的棺木缓缓打开,他和3个姊妹把寿衣铺在底下,继而又盖上几件来不及穿的新衣服。棺木合上的瞬间,哭声震天,李淑琴80多岁的哥哥佝偻着腰,嘴巴不断撇着,像是抑制不住情绪的小孩。披麻戴孝的人一边大声哭喊,一边拍打着棺木——那里面本该有具完整的尸体。
引魂鸡站在棺木上,随着队伍来到楼张村的坟地。按照当地习俗,前一天,它在康乐园老年公寓前鸣叫,将74岁的李淑琴“引”回老家。
引魂鸡在坟前扑腾着翅膀,撕心裂肺的哭声盖过鞭炮响,儿女们趴在坟头几欲昏厥。
不远处,李淑琴种下的麦子还没收割,她那时候说,下一季打算种玉米。
几公里外,松松垮垮的警戒线在老人们曾经的栖居之所外随风飘动。陪伴商岗富的电视机再也找不到了,只有铁门依然在。曾有一位老人想回家,从这里跑了出去,被车撞了。自此,这扇大门,老人只能进,不能出。
门上的几个字依然鲜艳,那上面写着:为党和政府分忧,给社会家庭解难,帮世上老人解愁,替天下儿女尽孝。(杨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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