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新任代省长阮成发在正式场合将“滇越铁路”两次读成了“镇越铁路”,引发舆论嘲笑,的确将“滇”读成“镇”是个笑话。滇省省长不该不识“滇”字,一个中学生,“滇”并不算是生僻字。只要学过地理,有谁能不知道云南的简称是“滇”呢?了解或者去过昆明的人,不会陌生滇池这个高度污染了的湖泊。
但传闻目前还只是传闻,是“滇越”还是“镇越”?尚不得知(有种说法,“镇”代表镇南关(今广西友谊关))。我以为阮省长该不会不识“滇”,也许是开的一个正式玩笑吧。我们习惯了将“别墅”不是说成“别野”么,将“中国人民银行”说成是“中国人民很行”么,如果将“别墅”正确地说成“bieshu”,那是不懂幽默,不会给听的人创造舒服好玩的气氛。我们也习惯了“一步到胃”、“衣衣不舍”的广告,我们还习惯了“撼祖国强盛,卫京都泰安”的故宫锦旗,还有某人的“玖球天後”的大字。总之,我们现在是一个娱乐的社会,文化不文化的,对与错,都不重要了,保不齐因错得福,提升知名度,利随名来,再是一字不错得正确,就沉在底层默默无闻吧。市场经济里,要的就是与众不同,创造的就是亮点,卖的就是错字。
纵然有环境使然,但也要承认的是,我们的文化教育也是出了问题的。教育本是栽培育人的事,现在无异于是售卖知识的交易,人不过是装有一些知识的箩筐,就业之后,用所装的一些知识倒出来做了谋生的工具。自然知识如此也无妨,而社会学知识竟也如此,所以不论人情事理、善恶识辨之间,都少了一个情字,如果有意无意间加入了一个情字,便会被人诉之以情左右,说你少了公正公平,最是以冷、无情为好,也因此助长了现代社会人与人之间情的消减,冷的增加。
有两个领域体现的最为明显,一是法律,二是公文。上月一则新闻报道了一件“诗意判决书”,所谓诗意,无非是在判决一起离婚案件中引用了几句古人的诗词,并无创作,但在冰冷的法律判决书中就增添了一丝暖意,估计婚不大容易离了,成人之合,也算美差。今早听电台,又听到一件奇事,天津的一个大妈摆气球射击摊,被以非法持有枪支罪判刑三年。倘若过几年,也可能玩弹弓会被判刑是保不定的。从这起案件中,已经可以看到今天的一些法律人如同执行指令的机器人了。
如果比较古今,古代的公文(包括法律判决)文化气息浓,一篇公文不仅包含了政治正确,还融进了写作者个人的情感及文采。记得自己上学时就很感兴趣于一篇判决书,那是《胭脂》里吴南岱断案后给出的判词。蒲松龄写的《胭脂》到底是小说,还是实录,但古代官僚衙署就是那样做文章是无疑的,质疑者,可看正史《二十四史》,在纪传中有大量的历史公文,如皇帝的诏、谕、敕,大臣们的谏、表、策,都很富有文采,不乏许多以情动人之笔,我是最爱看那些诏、表之类的原始文章的,读之有味。
中国是重情的国度,自古以来文史不分家,史家都是文学家,有《史记》的作者司马迁作代表,思想家也是文学家,孔子孟子作代表,文史一体直到五四时期。晚清废科举,兴西学,连带在中国传统的文化领域也西化了,今天的知识分子群体大概只能说是有知识而无文化,有学历而无学问,丢失了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文采,少了知识分子应有的情感,多数只算一个匠人而已。但人是社会人,不会孤立存在,每个人都必然要与他人打交道,在交往中,必然就产生了情感,或爱,或恨,或嫉恶,或扬善,或怒发冲冠,或俯身为牛,在写下文章的时候,就将各种情感下注于笔端,留给了后人无数的饱含着情感的文章,后人读的时候会与古人的心绪情感一同相起伏,体会到古人的情感波澜,读李密的《陈情表》有几人不为他的孝而动情,读诸葛亮的《出师表》有几人不为他的忠而感动。古人留给我们的文化遗产是一个丰富无边的情感世界。
我们曾谴责古代的八股文,但相比之下,我们今日的公文和领导讲话又何尝不像八股文呢?公文和讲话一个最大的特色是空话套话多,更没有丝毫感动人的文采,少了情,不仅读之无味,而且一些政策性的内容,又经常是其意模棱两可,读不懂,看不透,有些猜谜的味道,于是乎便出现了很多的解读专家,各取所需地主动给人们解读文件,出版解读本。文风上也有官员对待民众的一个态度,有情则文生情,而无情则文冷,如隔墙喊话一般。
现代的我们缺的是情,市场经济里,过于强调了人的个体性,让人在思想上刻意淡化了人的社会性(人的社会性是人的客观唯一属性,但却在主观上让人否认它的客观性),由此我们看到父子反目,母女成仇,兄弟庭讼,夫妻侧目,路人一言不合便仇雠相向。我们的教育,知识成为了商品,学校和教师是卖家,学生和家长是买家,在买卖知识的过程中,只有冷冰冰的交易,而不是传授文化。在教育的生产线上最终批发出去的是学历,失色的是文化情怀。
西方模式的社会,每个人都以自己为中心,是人人为我的价值观,情是多余的,不需要的,因此西方社会少有人情。相反东方传统文化,是以天下为己任的社会,即使在私有制的古代,情也是凝聚社会的加温剂,因此中国社会的人情味浓厚。而将中国的人情关系提升到最高层次的是新中国的社会主义,将古代的比较狭隘的熟人社会提升到了都是同志关系的平等友爱、互帮互助、团结一心的新境界,为人民服务就体现了干部对群众的最大的情,有情,无论学习、工作,还是生活,就会主动地精益求精,好上加好,小到错别字之类的小问题,也是很少出现的,有那时出版的书籍为证,台湾大学的已故教授颜元叔曾说:“我手边这部大陆编《新英汉辞典》,这部大陆版《辞源》,编得如此周全,印制如此精致,细小的铅字用放大镜看都划划清晰,而且从来没有看到一个错字:我为他们的心血表现而发抖!”
如果要给这篇小文作一个结语的话,是可以这样说的——“投情以作,精细准确,应付以作,浮皮潦草”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2017年1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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