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版(周末副刊)
专栏:走进西部征文
美在新疆
邓所贤
到新疆当兵之前,我对新疆的了解,仅是从地理书上知道塔里木河和天山,从历史书上知道维吾尔族。当兵十个年头了,从最初对新疆的陌生、新奇,到现在对她的爱恋、深情。
有诗言,春风不度玉门关。是啊,西域曾经荒凉,但那已经是历史了。“玉门关”已荡然无存,春风焉能不度?我以我能在新疆当兵而自豪。人人向往北京,尤其是八十年代以前,能上趟北京,是很风光的事情,令人兴奋得几天睡不着觉。现在去趟北京已不是稀奇的事,但是北京人能到新疆来一趟的却不多。“谁到过万里沙漠,/谁知道路远。/谁走过茫茫戈壁,/谁见树心甜。/千里戈壁一棵树,/就是世外桃源。”这是诗人郭小川当年在新疆写下的诗句。俗话说,不到新疆不知中国之大。内地几里一村,十里一镇;在新疆,百里一镇,千里一城。几百里算短程,上千里才叫长途。不去喀什不知新疆之大。沿戈壁跑上几个小时,还出不了一个县城,在内地说不定早就出省界了。喀什是古丝绸之路上最大的中转站,到喀什巴扎(集市)逛一逛,你就能感悟到什么是沧桑。不到沙漠不知天地之广阔。走近塔克拉玛干,浩渺无垠的沙海,你就知道了什么叫壮观。不见胡杨不知生命之辉煌。到了塔里木河,面对一片片老气横秋的胡杨林,你就知道了什么是顽强。千里戈壁,望到了一棵树,你就知道了什么是希望。不到伊犁不知新疆之美。夏季的果子沟山顶白雪皑皑,途中青松绿柏,山下鲜花簇锦,美不胜收。
内地人到新疆旅游,必去的景点是天池。天池,维吾尔族老乡叫“涝坝”,是传说中西王母宴请周穆王之地。“天池”之名有来历。清乾隆四十八年即公元1783年,乌鲁木齐都统大臣明亮登博格达山(蒙语:灵山)至天池,见出水口为大石阻截,不能下泄。该都统心血来潮,想为百姓办点好事。于是调集民工,开石引流,当年山下农田得到灌溉。没料到,第二年潭水暴落,渠口高出水面数十尺。都统不但劳而无功,反倒赔了勘察、施工费。他以为天意,便在天池渠口附近立碑纪下了此事,并亲题碑文《灵山天池统凿水渠碑记》。“天池”一名即碑记中“天境”、“神池”二词拼合而成的。一听到这个名字,叫人浮想联翩,立即觉得天池似天上仙境一般迷人。上了天池,感觉果真不错,正所谓:“远处皑雪近处松,野花似锦绿偎红。湖光山色泼墨画,春夏秋冬一景融。”天池,不仅仅给新疆人留下一方休闲的好去处,窃认为,天池存在还有一个很大的意义,就是校正某些内地人的“偏见”。陪内地来的朋友上天池,我常常听他们惊奇地说,新疆还有这么好的地方。言外之意,好像我们新疆不应该有这么一处好地方。我对他们说,新疆好地方还多着呢,光像这样的天池,就好几个。库车的大、小龙池,还有赛里木湖、喀纳斯湖都是天池,风景也不逊于这里。
天成新疆。三山夹两盆,加上弯弯曲曲的边境线不就构成了“疆”字吗。天山横亘东西,把新疆自然分成南、北疆两大部分,造成了南、北疆在许多方面的截然不同。当北疆还是“犹媚皎雪飘絮起,冰封千里化春寒”,而南疆已是“吹乱戈壁龙沙起,桃杏花弄分外红”(林则徐句)了。阿勒泰地区的北湾,称为“蚊都”,有“三个蚊子一盘菜,十个蚊子一麻袋”之说。而乌鲁木齐地区几乎没有蚊子,整个夏季尽可“打开天窗说亮话”。屋外热浪滚滚,随便找个树荫就凉爽无比,房内也是凉的。不像内地夏季闷热潮湿,令人无处可躲。
天山南北好地方,说不完的是新疆。朋友,你见过骆驼和车赛跑吗?你见过黄羊排队走峭崖吗?你见过雪中盛开的莲花吗?你尝过烤馕的味道吗?你见过达坂城的姑娘吗?你见过真正的维吾尔族歌舞吗?你知道新疆“四大怪”(早穿皮袄午穿纱,晚上围炉吃西瓜,吃的米饭用手抓,裙子穿在裤外边)吗?百闻不如一见,如果没有,就请来新疆吧!
第8版(周末副刊)
专栏:茶楼
电视迷
梁真鹏
电视普及,便诞生了电视迷。
电视迷总爱吆喝一帮哥们儿姐们儿的,说人多气氛好,足球赛啦演唱会啦有水准的连续剧啦,不看,你会遗憾的,或是电视台新增设的某个栏目,或是节目主持人换了班子,那么凑凑热闹评个档次,留待挑选锁定频道。电视迷总是接连不断地预告好的电视,比电视报还准确。看不看是你的事,说不说他有责任。时常是不经你追问就滔滔不绝某电视台好,哪个栏目有趣,主持人让人喜欢,某某电视台差劲却不乏好电视剧冷不丁冒出那么一两回。至于中国体坛歌坛广告业最有发言权者何人也?似乎是电视迷。
电视发展到今天,几乎人人都在看。儿童无一例外看动画片,中年半截看新闻瞅热闹。嗑着瓜子啃着水果一直看到“再见”的,那只会是两种人,一种是富裕大款有闲阶级无所事事,电视纯粹意义上的消遣;另一类是处温饱状态看一次电视属稀罕的主儿,一次电视是一次过瘾一次精神上的贪婪。你千万不要嗤之以鼻,试问电视这个时代的宠儿诞生几十年,谁个祖孙三代能号称准电视迷?电视的普及是富足的象征,如同牛耕地一般任重道远,国家高度重视列入远景规划,群众拍手称颂齐声叫好近水解近渴。城镇集中搞闭路电视,农村毫不示弱,白锅(卫星接收天线)一片,成为各地古老八景之后的第九景!电视迷无一例外地骤增人数,他们已经看出门道,常以电视权威自居,有个性地选择,有节制地消遣,有品位地欣赏。
电视迷在长期实践中,发现了电视台播出的规律,有固定的栏目和黄金时间,不会错过。唯一的一次停电,急坏了电视迷,一个好端端的电视剧眼看要腰折,这无异于卡他脖子剜他心尖夺他宝贝,一向沉稳的他,一下子犹如跌入冰窖,如热锅上的蚂蚁,产蛋的母鸡,坐卧不宁,浑身无劲。最终骑车三十里外去县城,看到一个完整故事,别人讥笑,他觉得值,一点儿不悔。他会憨憨一笑,人嘛各有钟情,半途而废未免可惜。看得久了,电视就像美妇人一样可爱可亲哩。众口喧笑。
不错,电视有连绵不断的美女和缠绵的故事,更是少不了江湖恩仇侠士高人,自然会吸引人加入电视迷行列。同样电视能给旁观者清醒的酣畅,因为好多娱乐节目,参与的明星智商低下,观众捏一把汗喝着倒彩着实能满足一下这世界谁比谁差的自豪感。球星歌星拳王有着先天的天赋,某个失误未必比我们亲爱的电视迷强多少高明多少,电视迷一边品头论足,并未削减对球星影星歌星名人的顶礼膜拜。
电视的发展无可避免地由落后走向成熟。早先,电视迷说起身换频道,不如坐下看广告。很是吃香了一阵。现时,遥控、数码、网上电视已不稀奇,但无一例外有电视必有广告。广告是一种调节,电视迷说,它既是电视自身发展的需要,观众也是一种自身需要嘛!见广告烦,见广告换,反不如坐下心平气静地见识见识。电视迷指责广告语言不规范,贻误青少年儿童,引起国家高度重视,写进广告法规中,算是立了一功,为广告事业的正常发展略尽绵薄之力。
电视迷爱电视远胜过房子、钞票和声色犬马。电视机一尘不染那是绝对的,“电视是我们的情人”,他很自豪。看电视和干工作两不误,除了电视的话题,很少臧否人事,领导很赞赏他的为人处事,工作上年年先进,处处表率。同事们嫉羡地说:那家伙,心无旁骛,至死都是个模范的电视迷。
第8版(周末副刊)
专栏:多味斋
陇西麦索
郭兆兴
在我的故乡,号称贫瘠甲天下的陇西地区,人们对于来之不易的食物总要费尽心思,弄出些特别的吃法。麦索堪称其中一绝。
麦索,其实是用青稞做的。青稞大约比小麦要早熟近一个月。在那缺粮断顿的年月,熬过大年,有不少人家就眼巴巴盼着青稞由绿泛黄。而最早用青稞聊以充饥的,往往是那些常年在外放羊、打柴的。艳阳高照,春风和煦,野花飘来阵阵清香,只是饥肠辘辘。于是,他们乘人不备,蹿进不知谁家的青稞地,快手快脚采一些早熟的穗子,躲到僻静地方用干草枯枝烧将起来。待青稞叶儿秆儿烧焦,青稞也就熟了。放在手心一搓,一颗颗青稞粒圆滚滚,亮闪闪,如晶莹的碧玉,丢进嘴里咀嚼,顿时,浓浓的麦香和丝丝的甜味直透心脾。
这恶作剧式的野趣,似乎在告诉人们,吃麦索的日子就要到来了。
拉麦索的青稞要选择好采穗的时机,太嫩,则麦索发粘易结成团;太老,则口感发燥,没有清香和爽口的甜味。采来的穗子要扎成一把一把的,放在大铁锅里蒸煮。随着浓浓的麦香在屋里弥漫开来,家里也就充满了节日似的气氛。煮熟的穗子稍晾一晾,妇女们就忙着在柳条簸箕里搓起青稞来。这时候,凡能上手的,都要挤成一团儿,你碰我,我碰你,嘻嘻哈哈,不一会儿,簸箕里就出现一堆堆碎玉似的青稞。孩子们早就馋得口流涎水,他们不时从人缝里抢着来抓青稞粒儿,大人们就板起脸训斥:“别嘴馋,待会吃麦索!”收拾干净的青稞要送到水磨里去“拉”,才能成为麦索。拉麦索时,上下磨盘的挤压力要调得松一些。随着水磨飞快地旋转和咕噜噜的响声,一条条泛着淡绿色的、粗细均匀的麦索在磨眼四周飞快地打着旋儿,宛如一群顽皮的孩子在空中乱踢乱舞,煞是有趣。麦熟一晌,做麦索费粮。一家人一年也只做一次。当人们捧着柔津津、香喷喷的麦索时,虽然眼前有葱花油、鸡肉汤之类的佐料,但人们更愿意什么调料也不加,大口品尝那浓浓麦香、淡淡甜味的原汁原味,不吃个肚圆胀饱不放碗。
麦索好吃,关于麦索的故事和传说也就多了起来。最有意思的要数降索爷了。
降索爷是一种求神祈雨的仪式。索爷和人没有两样,只是鼻子两边长出像龙须一样的两根枝儿,据说是吃麦索吃多了生出来的。此公不知何许神也,流传的神话各序列中,皆不见此公的大名,可能是一位体察民情、极愿为老百姓办实事、办好事,因而赢得一方群众尊崇的土神仙吧。每逢久旱不雨,人们急得心如火燎时,乡里人就抬着索爷的轿子走村串乡,前面由一个留着长辫子、手持羊皮鼓的“司公子”引导。每到一个村子,轿子停下,司公子就在前面双脚跳着,一边把辫子使劲在空中甩成圆圈,一边反复唱着“噢嚎噢嚎耶呀”一句简单的唱词,接着“锵锵”敲两下鼓,一直舞到大汗淋漓,头晕目眩,仪式也告结束。倘若是晚间经过,年轻的小伙子、姑娘媳妇们要从自家的院墙内给索爷泼水。据说泼得越多越准,雨水就来得越快越丰沛。山村夜晚,夜幕浓得伸手不见五指,手忙脚乱中,不免要闹出许多笑话。不等那“锵锵”的鼓声远去,院子里早传来窃窃的笑声,在久旱不雨的沉重气氛中激起一丝轻松的浪花……
我离开故乡多年,想来那以麦索度荒和降索爷求雨的风俗早已成为历史,只有那麦索的甜润,至今回忆起来仍令人神往,满口生津。
第8版(周末副刊)
专栏:大象书话
初读“钢铁”
江修惠
自电视剧《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播出以来,社会上出现了一阵“钢铁热”,出版界也在忙着出书。不久前读了《中华读书报》第289期头条《国内出版界开始“大炼钢铁”》的报道,文中称“《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被介绍到中国已有近半个世纪的时间了。”“作为最早翻译《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的人民文学出版社,近两日也正在加紧赶印。”这则报道,引发我的一点“商榷”。
我的家乡在江苏北部的沭阳县,抗日战争时期是新四军第三师的根据地。抗战胜利之后淮海专区在沭阳县城里办了一所师范学校。1946年1月,我进城去报考淮海师范学校。考试结束,我用剩下的一点盘缠钱,到新华书店买了一本新出版的苏联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书面是绿色的,书名是一行长体的美术字,署名作者是奥斯特洛夫斯基,译者是梅益。
得到了这本书,如获至宝,夜以继日,一口气就读完了。以后又多次重读。
我的童年和少年都是在战乱中度过的。我入淮海师范读书时,参加了中国共产党;解放战争开始,党号召党员上前线,我就投笔从戎。所以《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描写的保尔的斗争生活,很容易引起我以及和我年龄、经历相仿的少年人的共鸣。保尔成了我们效法的榜样。他的那段关于人生的格言,年轻的、有点文化的指战员,差不多都能背下来。他激励我们冒着枪林弹雨为人民解放的壮丽事业,为共产主义的远大理想英勇地战斗!
我从少年到老年,一贯地嗜读如命。参军时,生活用品带得很少,却把几本书都背出来了。别的书在频繁的行军作战不堪重负时,陆续地丢弃了,只有这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虽然多次感到实在背不动,最后还是咬着牙没舍得丢。可惜在孟良崮战役结束,冒雨紧急撤离战场徒涉一条沙河时,河水因暴雨陡涨,我被洪水冲倒,幸得战友救助,人没淹死,背包和装着书的挎包却被巨浪卷走了。
五十余年过去了,当年购买、阅读、丢失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情景,至今仍鲜活地留在我的记忆里。根据我亲身的经历,可以肯定地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最早出书的时间是1945年,地点是苏北抗日根据地,翻译者是梅益。出版单位我记不准(好像是华中新华书店),但绝不会是人民文学出版社,因为那时还没有这个机构。建国后,人民文学出版社是翻译出版过《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但在出版史上,这不能称为最早介绍到中国来的译本;人民文学出版社也不能算是最早出版此书的出版社。据了解出版情况的人讲,梅益的那个本子是从英文本转译的,新译本是由俄文直接翻译的,比前一个本子准确。新的译本我也看过,可能因为我已经读熟了梅译的本子,感到还是梅益的译文流畅好读。
第8版(周末副刊)
专栏:百样人生
岳父
谢广森
岳父默默躺在大山的松林里已有十五个年头了。墓地是他生前亲自选定的,他说他看了一辈子的山,护了一辈子的林,“百日”后仍然要待在山上,九泉下他还要关爱着这些山这些树的。
岳父解放前就是林场里的一名护林员,在高矗入云、绵延百里的乌龙山的山上,在那些弯弯斜斜的山道上,在那一棵棵参天大树的年轮里,都嵌着他的指纹、他的老茧和脚印。岳父对树木有着亲如子孙的慈爱;对大山有着爱似妻室的恋情。岳父的家就在乌龙山下的梅城镇上,但岳父经年吃住都在山上的护林房里,常常点着孤寂的油灯,陪伴着那些树木,聆听着山泉的清唱,山鸟的啼鸣……
我认识妻子后,有关岳父的传说,便也更加丰富了起来。
岳父从小很苦,有一年,他在一家医院做勤杂工。一天,院方叫他把两个半大不大的尸体,弄到屋后山,挖个洞葬了。岳父便找来畚箕,一头一个将他们担上山去。挑呀挑,脚一滑,尸体像两段木头——滚下了山。岳父连忙跟着下山去,把他们又一个个扛上山来。后经人介绍,岳父来到林场打工。从小吃足苦头的岳父,做什么事情都尽心尽力。不久岳父就成了一名正式的护林员,成了一个堂堂正正的林业工人。从此,岳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围着乌龙山转,围着森林树木转了。
有一次,岳父在山上护林,他发现自己的小儿子竟也到国有林场的山上来偷砍柴禾,一气之下,他把儿子打得一拐一拐地哭着跑下山去,跑回了家。有一回,他在山上夺下一个邻居的柴刀,回家后,那邻居兄弟俩冷不丁地从后面用柴索套住岳父的脖子,用力将他四脚朝天放倒在地,并拉着他在地上拖了十多步路。岳父爬起来并没有和他们大打出手,而是平心静气地同他俩进一步讲封山育林,爱护林木人人有责的道理。
岳父一生中只在解放后读过几回夜校,他用笋壳扎成的刷帚蘸着石灰水,把学来的这些“护林防火”、“封山育林”的标语,一笔一画工工整整地写满了乌龙山上所有的道口和石壁。乌龙山是林场的一个示范林区。乌龙山的森林树木在岳父精心的管护下,一年比一年葱茏,一年比一年高大。
岳父光荣地退休了。退休时工资只有四十来元。岳父却十分感恩,打心眼里常说共产党好,毛主席好。说如今他已不做事了,每月还有四十来元的工资可领可用,好得很,好得很啊!
1982年岳父患上了肺癌。他听别人说癌是医不好的一种病。他不愿白白地浪费掉国家的钱财和拖累家人,便采用土办法悄悄地实行安乐死。岳父死的那年是六十八岁。生病后用去的医药费总共才一百零五元。
岳父怀着对大山树木的一往深情,怀着对新中国的一腔忠诚和热爱就那么默默地走了,岳父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老林业工人,岳父是乌龙山上一棵平平常常的老松树。
第8版(周末副刊)
专栏:品书札记
偶然
苏葵
收到素素寄来的带着墨香的新著《假装是一次偶然》,蓦地想起了那年夏天在法国南部小镇的那次偶遇——那是清早6点多钟,我的身体在尼斯熙来攘往的火车站里挤来挤去,我的意识还没真正醒来,前一夜我像以往一样写到深夜2点。那一刻,清晨6点时分,我本该在梦里的。事实上,那会儿我也正是在半梦半醒之间吃力地辨别着哪一班列车才是我该上的。就在那时,一个细细的但很响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苏葵———!苏葵——!”是用汉语喊的,那声音在法国南部小火车站嘈杂的法语声浪里显得很跳,很另类。起先我以为是在做梦——在法国的小镇里没人会认识我,但当我本能地转过身去时,我看见了素素,还有她先生许敏。“这么巧!”我很激动,说出的竟是素素小说里的对话。彼时彼刻,那个异国小站里仅有我们这几个中国人——全球十多亿中国人当中的几分子,而我们恰巧是朋友。偶然,真是无处不在。
素素的《假装是一次偶然》是她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像读她以往的每一本散文集一样,我是迫不及待地一口气读完的。其中的有些章节,像“水蓝色的眼泪”,早先是在杂志上见过的,再读一遍依然有趣。我再一次为她的聪明——素素式的冰雪机灵——而折服。素素的聪明在她的小说中更多层面地展现出来。她的聪明从来不是老于世故的精明,而是那种带点孩子气的机灵。她给自己第一部长篇的命名,在我看来就饶有兴味。“假装”和“偶然”是素素式聪明的两个闪光点,也是她小说的灵魂,它体现了素素作为一个现代都市人的处世之道和一个现代都市女作家的智慧。“假装”二字及其所关联的所有情节,从某种程度上折射出了素素为文和处世的轻松与机智;而透过故事所展开的对“偶然”的认知和诠释,则显示出了素素的哲学思考——我以为,这正是素素所构架的一个个飘逸着香水气的市井故事背后的深意:偶然决定着命运。
素素对中国现代都市生活的熟稔,使得她无须像过去的作家那样去“体验生活”,也不必像现时某些作家的写作那么“私人化”。素素笔下的那群人虽有一点另类,却都活灵活现地生活在我们周围。那些美丽、独立、有个性又有钱的都市白领女性,是当今城市人当中骄傲、任性的一族。她们绝不是城市的主宰者,不是主流,甚至不占多数,但她们是城市里时尚的追求者和引导者;她们是城市中各类人的谈资——有人艳羡,有人鄙视,有人好奇,有人不屑;她们坦然地像风景一般地生活着——艳羡、鄙视、好奇、不屑都不能改变她们。她们很坚强。素素用姐妹般的心态去看她们,用她所擅长的散文的笔法去写她们。像以往写散文一样,素素在她的小说里也时有警句让你眼前一亮。那些轻灵、机巧的警句,让你忍不住地叹服——她说:“孤独并不可耻,无端地伤春悲秋才是可耻的。”她说:“流行,就像爱情,总是让你身不由己。”她又说:“多情并不难,人最难做到的,其实正是绝情。”她还说:“重逢总是埋伏着一些故事一些起伏一些跌宕。重逢比会见多了许多温情的气息,比初见多了许多沧桑的味道,比相见多了许多偶然的因素。”她说这些,其实是替那些姐妹们说的。
素素的可贵还在于不故做深刻。不是说深刻不好,但大家没必要一窝蜂地都去深刻。一个作家也罢,一个常人也罢,最好是展现自己本真的一面。牡丹雍容玫瑰媚,白菜绵和萝卜脆——这个花花世界美就美在它的博大和无所不容。而素素的可爱,就在于她的宽容和松弛,在于她的聪明和孩子气。她的小说也一样,可读可感不累人。
第8版(周末副刊)
专栏:
高风亮节(安徽宣州景纹石)陶明贤 藏 张先平 摄
第8版(周末副刊)
专栏:文艺短波
首届老舍文学创作奖揭晓
由北京市文联、北京老舍文艺基金会主办的首届老舍文学创作奖近日揭晓,并在京举行颁奖大会。“老舍文学创作奖”分长篇小说奖、中篇小说奖、戏剧剧本奖、影视剧奖、广播剧奖等奖项。在今年举办的首届评选中,凌力、刘育新、刘恒、铁凝、张永和、王保春等作者的作品获奖。
第8版(周末副刊)
专栏:大地书讯
大地书讯
△王海上将《我的战斗生涯》出版。该书记述了一位飞行员出身的空军司令的故事。在《我的战斗生涯》中,豪气不减当年的王海上将走出耀眼的光芒,与你促膝交谈,讲述从青年学生到空军英雄的铁血生涯,探讨献身事业与为人行事的人生真谛。本书由中央文献出版社正式出版发行。
△林维新著《世事微言》已由中国世界语出版社出版。
△一真新著《大千尘埃》已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
△顾建中新著《东方第一环》已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
第8版(周末副刊)
专栏:边走边看
古栈道
李汉荣
鸟难飞过、猿难攀越的高山峡谷中,古人开凿了一条条栈道。
汉朝从栈道上走过去变成赋;唐朝从栈道上走过去变成诗;宋朝从栈道上走过去变成词。
历史不回头地走了,栈道自己走着自己,寂寞的栈道上开着热烈的野花。
我在古栈道上行走,脚步不敢踏得太重,怕惊醒了疲惫的、正在休息的灵魂,我的脚踩在重重叠叠的脚印上,微微溅起的尘埃里,混合着过去年代的气息;我的手伸出来又放下,我不敢触摸身边的崖石,石头上是否保存着张骞骑马走过的身影和陆游骑驴走过的身影?
下雨了,我钻进栈道边的山洞避雨。听着洞外的雨声,看着雨地上摇晃的野草野花,我就想:当年翻越蜀道的杜甫是否也走过这栈道呢?他是否也在这山洞里避过雨呢?说不定,我背诵过的他的某一首诗就是他在这山洞里,一边听着雨的韵脚一边吟出来的呢?也说不定,我此刻倚着的这块岩石也曾感受过一千多年前那位诗人的体温,而此刻的雨,也曾打湿过诗人的行囊,那最清凉的几滴,曾从他瘦削的脸颊上滑下,在此刻,又斜飘进我的想象。
这时,山谷里的河水声更响了,对面悬崖上的瀑布似乎也比先前有了更大的声势。三五只鸟急切地飞过去,急切地呼唤着,叫声被密集的雨打下来,变得微弱而模糊,很快消失,好像天地间从来不曾有过这几声鸟叫,而对于鸟们,却是一生中发出的很重要的声音啊。
在山洞里,在避雨的时刻,在孤寂的、只有风声雨声相伴的时刻,我似乎体会到了一千多年前的那颗诗心,那悲天悯人的情怀,那沉郁顿挫的意境,一定是在沉沉雨天里酝酿,在茫茫的岁月峡谷里书写。
雨停了,山上起了白云,阳光从山上打下来,山谷里顿时变得格外青翠、幽旷。
几步就走出山洞,就从幽静的、有些潮湿的唐朝,走进春天雨后明亮的山色里。
我脚下分明踩在远古的石头上,踩在先人们带血的手印里和脚印里,我的足音,混合着遥远的足音。
山外,高速公路运载着匆忙的现代。
静穆地,我缓行在古栈道遗址上。时间如过客乘着高速远去。一条云雾中的险路,飞越千载,延伸在我记忆的深谷……
第8版(周末副刊)
专栏:
百花齐放推陈出新(篆刻)
程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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