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版(国际副刊)
专栏:域外散记
昌迪加尔
印度“最洁净城市”
本报驻印度记者钱峰文并摄影
客居印度近两年,虽为它宏伟大气的历史古迹所折服,可也对都市的拥挤脏乱感到头痛。和印度朋友谈此感受,没想到他们急了,“你去过昌迪加尔没有?”几乎是异口同声。
百闻不如一见,那就去昌迪加尔看看。出新德里向北,一条双向6车道的崭新高速路直通250公里外的昌迪加尔。进入昌迪加尔,宽阔平整的道路,洁净清新的空气,规范有序的车流,花团锦簇的交通环岛,让人心情豁然开朗。对印度街道狭窄拥挤的印象,不知不觉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无须担心车子会被从夹缝中挤来的“飞车”刮伤,也不用担心停车间隙被围上来的乞丐敲打车窗,连一向在大街上昂首阔步的印度“神牛”也几乎绝迹,偶见几头,也只是安详地在草坪上觅食踱步。
无意间车子钻入了一片居民区,一幢幢掩藏在花丛绿树中的精致房舍映入眼帘,换来我们的啧啧赞叹。窗外不停转换的绿色,让同行一位朋友不住慨叹:这哪像在印度啊!在号称亚洲最大的玫瑰园,我们再次领略了昌迪加尔的美丽与洁净。宽阔的花园内,汇集了近千种各式各样的玫瑰花。放眼望去,宁静的绿色衬托着大片的红色、粉红、紫色和深黄,令人赏心悦目。与绝大多数历史悠久的印度城市不同,昌迪加尔的主体建筑非常年轻。它是在印度独立后,政府聘请瑞士裔建筑师勒·廓布舍主持规划修建的。也许正因如此,它才没有那么多历史重负,成为了印度“最洁净城市”,并显得那么独特。
独特之一自然是它的城市构造。设计之初,廓布舍提出了集“生活、工作和健康”为一体的总体规划目标,并将人文的温情引入到了枯燥的设计方案之中。按照他的设计方案,昌迪加尔全城宛如一个躺倒的巨人。全城按阿拉伯数字分区,一区为政府机关所在地,位于城东北角的尽头,宛如人的大脑,管辖着城市的基本运转。而汇集主要银行、宾馆、影院、邮局等其他服务和商业设施的十七区,则位于巨人的“心脏”地带,通过一条条宛如血管的道路,为城市的发展输送着“养分”,将全城其他部分的“躯干”和“器官”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独特之二乃是城中有三套政府班子。作为印度旁遮普邦、哈里亚纳邦和昌迪加尔中央直辖区共有的行政首府,昌迪加尔在印度也算是独一无二。
独特之三应是城边那座颇具特点的“垃圾公园”。在这座面积10公顷的公园内,没有奇花异草和飞禽走兽,处处摆放着的5000多件用破瓷砖、电线、插头、陶壶、轮胎甚至机床等各种工业废弃物拼铸成的大小雕像,“垃圾公园”也由此得名。公园内,既有用电插头做成的大块墙壁和拱门,也有用煤渣堆积的假山。令人叫绝的是,公园里还安放有大批用瓷砖片、酒瓶盖堆砌成的小塑像,浩浩荡荡组成了一个个整齐的武士、舞女及动物方阵。走近细看,这些“印度兵马俑”声势还颇为壮观。
“垃圾公园”还有一个有趣而真实的故事。
当年建城时,有位名叫昌德的前政府公务员,突发奇想要用工业垃圾铸造雕像,为此花了很多时间搜集了大量材料,开始悄悄在远离城市的森林里,建立了一个摆放这些雕像的木屋。1972年时,由于城市扩建,昌德的秘密被揭开。起初,木屋面临被拆除的命运。好在当地政府闻讯后,不仅将木屋保护了起来,而且还发给昌德工资让他完成了自己的梦想。每天吸引近5000名游客的“垃圾公园”,多少弥补了年轻的昌迪加尔缺乏名声显赫的古堡或神庙所带来的遗憾。
的确,印度人有理由为昌迪加尔的美丽和洁净而骄傲。但何时它的美丽不再是印度仅有的一道独特风景呢?
下图为昌迪加尔街景。
(附图片)
第11版(国际副刊)
专栏:域外拾零
菲律宾国宝竹风琴
凌鼎年
竹风琴是用竹管做成的电动风琴,目前世界上仅有一架,安装在菲律宾甲美地省的拉斯彬迎镇的教堂内,被视为菲律宾国宝。
1816年,马尼拉圣亚虞斯汀教会的一位神父开始研制竹风琴。他将砍下的竹子埋在碱质沙滩里,再用硫磺烘熏,去潮防蛀,然后打通竹节,精心磨制,用了9年时间才完成了竹风琴的制作。
竹风琴高达6.7米,宽4.17米,厚度达1.45米,加上那些特制的铅锌合金喇叭号角管筒,重达3.5吨,简直就是个庞然大物。
站在教堂的大厅向上仰望,竹风琴安置在2层楼高的位置,其顶端有如皇冠,皇冠下面是竖排的大大小小、长短不一的竹管,下面还有一排排横着排列的竹管,这横排的竹管下面是弹琴者的一间演奏室。据介绍,竹风琴用了901根竹管,122支锡管,还有7个锡质喇叭。
竹风琴弹奏的乐曲优美动听,音质绝不亚于钢琴。它的音色浑厚、圆润、悠扬,似箫声、似笛声,又似单簧管和双簧管之声,那巨大的共鸣,营造出一个十分美妙的音乐空间。如今竹风琴已成文物,所以不轻易弹奏,只在每年的2月邀请世界各地著名音乐家来这里演奏。
屈指算来,这架竹风琴问世有近180年的历史了,如今仍能演奏也算是个奇迹。据说为了保护它,1975年,曾由一位德国风琴制造专家将其拆卸,运往德国波恩修理,使其返老还童、恢复了青春。如今这架竹管电动风琴已被列入世界吉尼斯纪录,怪不得菲律宾人把它当成了国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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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今古人物
东山魁夷与中国
本报驻东京记者孙东民
用冬青树围起的住宅简朴又幽静,通向居室的路旁长满了花草,院落其实是一片白桦树林,流溢着林木的清香。木门上“东山”的名牌,表明这里是东山画伯的居所。
东山魁夷画伯是日本画坛“泰斗”级人物。为纪念中日邦交正常化30年,答谢中国方面多年的厚谊,须美夫人决定将东山的代表作——50幅石版画赠送给中国对外友协。1972年9月中日实现邦交正常化之际,时任日本首相的田中角荣将东山的画作《春晓》作为国礼送给毛泽东主席,这次这幅作品将首次公开展出。行前,笔者应邀参加了市川市举办的“东山先生与中国”的演讲会,会后到先生家中小坐,以景仰之情向先生遗像焚香。
观赏东山先生的画,让人感到自然的启示、人间的静福、生命的律动如清流般透过心胸。东山终生与大自然为伴,他认为“自然是心灵的明镜,山川草木映照着居住者的心灵。生成与衰灭之轮流转,大自然与我们同根。当您看到花是美的,一定是你在心底感到了相互对生命的慈怜以及在大地上短暂生存中相逢的喜悦。”
为唐招提寺鉴真大师御影堂绘制的巨幅障壁画,是东山生命之旅中留芳百世的巨作。1971年6月新绿的季节,东山独自瞻仰了大师的坐像。当他参见到大师双目静闭、端然趺坐的身姿,有感于1200多年前鉴真大师为传播先进文化,在茫茫烟水,浪涌罡风中浮桴东海,超越无数苦难,6次东渡,5次失败,历12年矢志不移,终以盲目之身抵达日本的业绩,深受震动。他决定接受邀请,用10年时间为唐招提寺绘制障壁画。
东山是位严谨的画家,正式动笔前必做草图。为唐招提寺绘制壁画更是非同小可。动笔前,东山用一年半的时间对古都奈良的历史与文化,对唐招提寺和鉴真大师的业绩作了深入研究。他想到传说中的东海三神山是大师的“心象风景”,大师抵达日本时双目失明,没有看到日本的风景美,他决定以日本代表性的风景山与海的景象慰藉大师。为此他开始了在日本长达八个月的旅行写生,“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能登西海岸的涛声,飞騨山天生岭的奇云,天草滩的海色都收进画家的眼底。历经4年岁月,1975年,以《山云》、《涛声》命名的第一期28幅障壁画,在大师的忌日装饰在御影堂内。
“走向唐招提寺之路是一条险路”,它是鉴真大师走过的严峻历程,也是作者画艺不断精进的历程。从1976年起,壁画制作工程进入第二期。东山想到大师的眼底一定印上了度过大半生的故国风景,他决定用故乡的山水慰藉大师,又开始了来中国的写生旅行,他在古稀之年登顶黄山,游历桂林等地,体验到大师的故国“黄山的幽玄,桂林的清澄,扬州的熏风,天山的悠远”。1980年2月,当他在绘制的第七十幅壁画上落上“魁夷”的名款后,不禁感慨万端。回顾10年历程,当漫长的“唐招提寺之路”旅行就要结束时,他感到“时间如停止般的静寂”。同年6月,以《黄山晓云》、《扬州熏风》、《桂林月宵》命名的42幅壁画分别装饰在樱、松、梅3个房间。令人称道的是,东山画伯从决定为大师作画时起开始研究水墨画,他在中国的旅行写生用的是水墨,历经10年的钻研,描绘中国风景的42面障壁画变成“水墨式的大和绘”。东山曾说,日本民族文化的形成,大陆民族的移动,渡海而来的民族的古老记忆,至今在日本人意识的深层积淀,意识到海的那边还有另一个“故乡”。东山风景画的基调是蓝青色,从蓝青到水墨,是东山画风变化的一面,也体现了在东山的心理深层同样有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乡愁”。
1981年11月,最后一幅名为《瑞光》的“大和扉绘”装饰在大师的塑像旁。绘画描绘的是鉴真大师登陆日本的光景,一只小船在月色中停泊在秋目浦湾。至此,东山先生用了与大师东渡差不多的岁月,最终实现了唐招提寺御影堂的“全庄严”。
1999年,东山的画作《夕星》发表,群青一色的画面上并立着数株树,倒映在湖水之中,月色中的山岗上方有颗明星,画家自称那是“梦中的风景”,成了他的绝笔之作。是年农历五月初六,东山先生以90岁高龄走完人生旅程。非常巧合,其辞世之日与鉴真大师的忌日相同。
上图为东山魁夷所作风景画《春晓》,描绘的是日本古都比睿山春天的拂晓景色。
(附图片)
第11版(国际副刊)
专栏:
科威特水塔群建于1977年,其中两座主塔分别高187米和147米,每个球形储水塔能储水100万加仑,塔上还有旋转餐厅,是集储水、旅游、观赏为一体的宏伟建筑。曾彬摄于科威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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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环球漫笔
第十三根柱子
蒋元明
十三,在西方是个不吉利的数字。据说戴安娜偏偏就撞死在第十三根柱子上!
从卢森堡驱车400多公里到巴黎,已是晚上8点多钟。在艾菲尔铁塔附近吃过晚饭,去旅店途中,导游张先生向右一指,说那就是戴安娜和她的男友离开的那家饭店。我们的目光都向车窗外望去,想把那个戴安娜在人世间停留的最后一处房子仔细看一看。因为当年离开那个餐馆没有多久,耀眼的“英格兰玫瑰”从此就凋谢了!
戴安娜,不仅在英国,在欧洲,就是在全世界都是有名的女人。这不仅仅因为她天生丽质,一脸灿烂,也不仅仅因为她是王妃,高贵典雅。她和英国查尔斯王子的“世纪婚礼”,通过电视让世人领略了什么叫盛大豪华,什么叫王子公主般的童话,一时倾倒了无数的少男少女。曾几何时,美丽的童话结束了,王妃走出了王室,走向平民。她走到贫民区,造访孤儿院、养老院,走到艾滋病患者中间;她呼吁和平,反对战争,她希望出任英国形象大使,到世界各地游说,用她特有的女性魅力,去消解恩怨情仇,化干戈为玉帛。她对公益、慈善事业的热心和不懈努力,赢得了“圣人戴安娜”的美誉。她走到哪里,哪里就成了新闻热点。
1997年8月31日,戴安娜和男友来到巴黎,在男友家族办的饭店用完餐,然后乘车离开,快速地驶向塞纳河,驶入隧道,去他们的住地。她做梦也没有想到死神就要降临。当我们的车快进入隧道时,张先生提醒大家注意,说左边第十三根水泥柱,那就是戴安娜出事的地方。我们的目光一齐投向左边,只见一根、两根、三根……十三根飞驰而过。
王妃的死,与她的婚礼一样让世人注目,不一样的是极大地提高了她的世界声望。悼念戴安娜,全世界为之惋惜,欧洲为之痛惜,整个英国则沉浸在哀痛之中,到处是鲜花,到处是抽泣的人群。仅伦敦的肯辛顿宫、白金汉宫几处她生前常出入的地方,所献的鲜花多达1600多万束。花丛中有一张纸条上写着:“你是不列颠民族心上的一颗明珠,你是众多人心中的一线希望。”
这阵势在欧洲,恐怕只有11年前瑞典有过一次。
1986年2月28日深夜,一颗罪恶的子弹射向一位像平民一样看完电影回家的观众——瑞典首相奥洛夫·帕尔梅。消息一公布,瑞典举国上下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从早到晚,川流不息的人到帕尔梅遇害的地方献上束束鲜花,点上长明灯;灵车通过的路上,数十万市民自动聚集,站在冰雪覆盖的街道两旁为他送行。帕尔梅五度出任首相。他生前每年要收到1.5万多封来信。在瑞典,任何人都可以收到首相的信件。不止是瑞典,“各国的儿童在信中通常问他当首相是怎么回事,而成年人则一再谈到诸如酸雨、环境保护和裁军这样一些重要问题。”为了永远纪念这位“平民首相”,他遇害的那条街被改名为“奥洛夫·帕尔梅大街”。
关于戴安娜之死,张先生认为是谋杀。据说,戴安娜男友的父亲,一个亿万富翁发誓,哪怕倾家荡产,也要查明事实真相!他的作为并非捕风捉影,媒体早就提出了戴妃之死的五大疑点。然而,正如帕尔梅这样明摆着的刺杀真相至今也没有结果一样,戴安娜的死之谜怕是更难大白于天下了。对于游人来说,欧洲这片富裕的土地也并非乐土,尚有许多的问题和麻烦。街头的流浪汉,椅子上目光呆滞的老人,滋事的流氓,猖獗的小偷,高楼后边的贫民窟……戴安娜事实上不过一介平民,一个走出王室的女人,她对社会问题的关注和热心,赢得了极高的声望,致使那些掌管公共权力的政治家们黯然失色。那些政治家们都忙什么去了?
离开巴黎,再次经过那条隧道,我透过车窗向那第十三根柱子望过去,望过去……
(附图片)
徐鹏飞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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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异国风情
夜宿迪拜抽水烟
本报记者黄培昭
迪拜是阿联酋繁华的港口城市。夏日,灼热的骄阳令大多数人白天足不出户,只等玉兔东升、华灯初上时分才缓步走出家门。迪拜的夜景确也值得一看,宽敞的大街上,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把摩天高楼和沿街的一切渲染成一个光怪陆离、金碧辉煌的世界。
我住在地处闹市区拉希德大街的旅馆。吃罢晚饭,同行的阿拉伯朋友艾哈迈德邀我出去转转。只见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商店,购物和逛街的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沿街小咖啡馆隔不多远就有一处,它们一直吸引着我,不为别的,只因里面坐着的阿拉伯人呼噜呼噜地抽着长长的水烟,那悠然自得的样子颇惹人前去一探究竟。
我们进了一家叫“东方”的咖啡馆。一入门,店家伙计便热情地迎了上来,边满嘴一连串地“爱赫兰倭赛赫兰”(阿语“欢迎”)地说着,边将我们让到一处临窗的双人座位前坐下。我仔细打量屋里的人们,只见一个个高高跷着二郎腿,眼前缕缕轻烟袅袅,缭绕飘逸,袭人的香气阵阵扑鼻。人们守着一尊齐膝高、状似葫芦的玻璃瓶,里面盛着半瓶水,上面扣盖着一个小小的火盘,火盘上放着烟泥和火炭,不疾不缓地燃烧着。放在地上的水烟瓶被涂抹成五颜六色,拖着一条长长的软烟管,烟客抽烟时就将嘴贴着软烟管来一口,原来那诱人的噜噜响声就是从这里发出的。这时,伙计上来给我们拿来了烟瓶,里面炭火红红的,显得很旺。艾哈迈德问我要抽哪一种,我说悉听尊便吧。艾哈迈德说:“莫看烟小,这里头可有不少的讲究哩。烟泥品种繁多,有土耳其产的,也有阿拉伯国家自产的,一些烟泥还以粮食和水果做原料,如玉米、大麦、苹果等。烟泥呈浓黑色,一丸只有玻璃弹球大小,但抽上大半个时辰不在话下。多数烟客其实并没烟瘾,他们光顾这里,多半是为了打发时光。这些人每天在咖啡馆或烟馆里一坐就是大半晌,一边品茶或咖啡,一边侃大山,同时还津津有味地抽水烟。艾哈迈德说得对,我知道,这种抽烟唠嗑慢节奏度日的习惯,是盛行于整个阿拉伯世界的传统休闲方式之一。
店小二拿来了烟泥,我试着抽了一口,居然没什么反应,艾哈迈德示意我使劲儿。我憋足了劲儿猛地一吸,这回可好,劲儿又过了。只见盘里的火骤然灿亮了一下,登时火花四溅,害得我在烟管突如其来的呼噜声中忍不住一阵剧烈咳嗽,眼泪和鼻涕都差点流了出来。还好,抽过几口之后,我很快掌握了要领,不但不咳了,反倒感觉烟味柔和清幽了许多,肚子也开始觉得舒畅起来。
那天,我们在“东方”咖啡馆坐了许久,艾哈迈德好几次还用店家给他的拨针翻翻烟泥,好让它充分燃烧,直到烟火将熄,我们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返回旅馆的路上,我的脑袋有些发晕,肚子里也一阵阵热乎乎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翻腾。真没想到,阿联酋水烟的后劲儿会这么大。
第11版(国际副刊)
专栏:
红尘白花
邵丹
那天我们旅行归来,正逢周末黄昏。暮春时分,天是淡淡的蓝色,飘满了碎云,没有五彩晚霞,因为日头还不算低。光线颇强,加上正向西开,强光直愣愣来,戴上墨镜也没有多大作用。
开车最怕三种情况: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湿滑的雨雪地、迎着夕阳开。因为车少,我略感放心,可恰在此时,眼前横过一道黑光,带起一团尘烟,然后“砰”的一声,就在前方两个车位的路边,一辆黑色跑车陷入灰白色的烟云里,车的前端已完全变形。那辆车是从最里面的快车道,忽然高速横开五个车道(我们在中间的车道行驶),就在我们的车前斜插而过,然后撞到了路障。
只差几步,那辆车就有可能撞到我们的车,并把我们顶到路障上。我们着实吓坏了,震惊中,反而继续开着车,等想到应停车帮着处理现场时,车子早已开出了好远,此时我们最惦记的是那位驾驶人会不会有事?
事发第三天,先生正好开车从那条高速公路回家,进门第一句话:“那人死了。”他看到了出事地点的路障上有一束白色鲜花摆在地上。这是美国的风俗。有人在某地死了,就在出事地点献花。有的时候,亲友想念亡者,到周年祭日,也会再去献花。
家居旧金山时,附近就有一个十字路口,献的是塑料花,而且在路口树干上扎着一颗纸制的红心,上面写着:某某,我们爱你,想念你。每年一换,虽然有法令不许随意张贴,那颗红心却无人去没收。时间久了,红心渐渐褪色,鲜花枯萎,但依然在风中摇曳。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象心中纳闷,不解谁有这等雅兴,在尘灰四飞的交通干道上布置这么有人情味的一角,但很快就明白了。这次听说那人不幸身亡,首先想到是否也该献花。
都说美国人最不讲情义。美国人初次见面热乎得能叫你心化了,一旦离开立刻音信全无。再好的朋友也不借钱,因为常遭回绝。真要借,也得请来律师,写满条条款款,包括利息几何,然后签字画押。但真的还有另一面。
就说那束献给出事驾驶者的白花,很可能是一位陌生人。而我们要去献花的话,也不知道亡者的姓名,甚至不知道其人性别族裔。孔夫子叹过,死生事大矣。美国人看来很解个中真谛,只要知道有惨剧发生,比如某飞机在海边失事,附近居民以及在场的游客便在海滩上献花,衬着碧海蓝天,逐浪白沫,花之鲜艳人之情,着实感人。路边的花是同一个道理。这就是美国的人情味,淡淡的,韵味悠长。
人情还是淡一点好,人生本是一场艰辛的旅行,一路都很疲累,又能承负多少情义呢?所以晋朝长歌当哭,刻意把浓情抹淡,以更为轻松的方式去纪念。无声的红尘白花虽然简单,比不上各种繁复仪式,但足以寄托对生命的尊重和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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