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马克思致恩格斯
曼彻斯特 1867年5月7日于汉诺威 |
亲爱的弗雷德:
首先非常感谢你在最紧急的危难关头出面干预,其次也感谢你那封详尽的信。
先谈几件事情。该死的维干德直到4月29日才开始印刷[注:《资本论》第一卷。——编者注],使我到前天,即我的生日那天,才拿到第一个印张来校对。真是历尽艰险!印刷上的错误不算太多。要在这里等到全书印完,是不可能的。第一,我担心,书印出来会比我原先估计的厚得多,第二,他们没有把原稿退给我,因此,许多引文,特别是有数字和希腊文的地方,我只好查对留在家里那份手稿。此外,对于库格曼医生的款待我也不能叨扰过久。最后,迈斯纳要求第二卷最迟在秋末前完成。因此,必须尽快开始工作,尤其是关于信贷和地产的那几章,自从初稿写成后,又有了很多新材料。今年冬天应该完成第三卷,以便明年春天能够摆脱这整部作品[156]。当已经完成的手稿的清样源源送来而书商又在后面催促的时候,写起书来自然完全不同了。
在这里,时间总算没有白过。我向各方面发出了信件,许多德国报纸也都刊登了预告。
我希望,并且坚信,再过一年我会成为一个不愁吃穿的人,能够根本改善我的经济状况,并且终于又能站稳脚跟。没有你,我永远不能完成这部著作。坦白地向你说,我的良心经常象被梦魔压着一样感到沉重,因为你的卓越才能主要是为了我才浪费在经商上面,才让它们荒废,而且还要分担我的一切琐碎的忧患。另一方面,也不瞒你说,我还要受一年的折磨。我所走的这一步,有许多事都要取决于它,即是说,我能不能从那个唯一可能的来源获得几百英镑要取决于它。获得肯定结果的希望相当大,但是,在大约六星期内,我还得处于飘摇不定的状态。我不能更早得到最终决定。但是除了没有把握以外,我最怕的是回伦敦,然而再过六至八天我却非回去不可。我在伦敦欠下的债务相当多,摩尼教徒们[307]正“迫不及待”地等我回去。然后又是家庭的烦恼,内部纠纷和忙碌,而不能以蓬勃的朝气,无牵无挂地进行工作。
库格曼医生和他的夫人对我的招待亲切极了。他们哪怕只是从我的眼神中看出我有什么希望,也都一一办到。他们真是太好了。他们事实上不让我有时间来窥探“自我的阴暗道路”。顺便说说!关于俾斯麦那件事你千万要完全保密。[注:见本卷第294、297—298页。——编者注]我决心不告诉任何人,就连库格曼也不告诉,这一点我已经做到了。但是,我当然作了思想上的保留,你是例外。
你觉得奇怪,既然这里人们非常仇恨普鲁士人,民族自由党人[308](或者,如库格曼所说的欧洲人)在选举[注:指北德意志联邦国会选举(见本卷第298页)。——编者注]中怎么会取得这样大的成就。其实非常简单。他们在一切比较大的城市中都失败了,而在小地方,由于他们从哥达党[309]时代起就已经存在的组织,他们获得了胜利。总之,这些家伙表明,党的组织是多么重要。上面所说的是汉诺威方面的情况。在库尔黑森,普鲁士的恫吓,受到民族联盟[151]成员的叫嚣的支持,产生了无限的影响。同时普鲁士人在这里完全象波斯人那样作威作福。他们固然不能把居民迁移到他们的东部各省去,但是,他们确实把官员以至铁路管理员以及军官都迁走了。就连穷苦的邮差也不得不迁到波美拉尼亚去。同时,你每天都可以看到载着到美国去侨居的黑森人、汉诺威人等等的列车源源开往不来梅。从善良的德国存在的时候起,还从来没有这样多的人从它的各个角落涌向大西洋彼岸去。他们有些人是为了逃避赋税,有些人是为了逃避兵役,还有一些人是为了逃避政治环境。而所有的人都是为了逃避军刀的统治和日益逼近的战争风暴。
这里的资产者(都是亲普鲁士的)使我感到很好玩。他们要战争,但是,希望立刻就爆发。他们说,各种行业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动荡不定的局势了,生意长此萧条下去,鬼知道拿什么去缴捐税?此外,你很难想象得出,上次战争和捐税对普鲁士农村居民的压力有多大。在这里,例如在和普鲁士—威斯特伐里亚毗邻的地方,占主要地位的还是爱尔兰生活方式。
附带谈一谈,前几天本地一个合股经营的铸造厂(主要生产自来水管和瓦斯管)的经理邀我到该厂去参观了一下。整个说来,工厂组织得很好;采用了很多完全现代化的设备。不过另一方面,还有很多东西(零件)是用手工做的,而英国人和荷兰人在这些地方已采用自动的机械了。我和那个经理一起参观了一个作坊,那里正在制造阿尔米纽斯圆柱。建造纪念像同建造德国本身一样慢。阿尔米纽斯的头尺寸非常大,你在旁边就显得象一个小孩,它看起来很温厚,诚实得有点傻,而阿尔米纽斯先生首先是一个外交家。威斯特伐里亚人的忠厚只是他用来掩盖一个非常狡猾的头脑的假面具。在我离开伦敦之前不久,偶尔在你所知道的格林出版的历史资料[注:雅·格林《德国古代法》。——编者注]中又一次看到阿尔米纽斯先生的生平。
你还记得(比雷菲尔德的)尤·迈耶尔吗?他曾拒绝刊印我们论施蒂纳等等的稿件[310],并把青年克利盖的东西硬塞给我们。这位迈耶尔几星期前在华沙——他因事到那里去——从窗口跳出来痛快地摔死了。
我们的那位老是说准备为统一而牺牲自由的朋友米凯尔,据说竟在追求高官厚禄。在我看来,这个好心人打错算盘了。如果他不是这样无条件地、狂热地卖身投靠俾斯麦的话,他本来是可以得到一笔不小的赏钱的。但是,现在!有什么用?他在北德意志联邦国会上的发言[311]引起了人们对他的强烈憎恨,以致他和普鲁士人锁在一起了,就象一个囚犯和另一个囚犯锁在一起一样。而普鲁士人,大家都知道,是不喜欢“无谓的”和多余的开支的。不久以前,一家俾斯麦报纸,无耻的布拉斯的《北德总汇报》,刊登了一篇嘲讽这些民族联盟盟员的很俏皮的文章,它说,甚至“关于死者,是记善不记恶的”[注:第欧根尼·拉尔修《名哲学家的生平》第1卷第3章。——编者注]这个原则也不能遵循。这家报纸在狠狠地揍了北德意志联邦的拥护者、俾斯麦在民族联盟内的奴仆一顿以后就把他们抛开了。
谈到战争,我完全同意你的意见。目前它只能是有害的。推迟战争,即使是推迟一年,对我们说来也很宝贵。一方面,波拿巴和征服者威廉[注:威廉一世。——编者注威廉一世。——编者注]必然会出丑。普鲁士的反对派将会重新活跃起来(它现在的唯一的一家机关报是雅科比[注:约翰·雅科比。——编者注]创办的柏林的《未来报》),而在法国则可能发生事变。工商业的萧条愈来愈严重,无论是条顿人的或者高卢人的大话都不能掩盖大陆上的匮乏。
在我看来,战争的推迟完全要归功于得比内阁。这个内阁是反俄的,而俄国在对英国放心之前,不敢发出信号。格莱斯顿这个贩卖空话的商人(他完全处在帕麦斯顿夫人、舍夫茨别利、库伯勋爵等人的影响下)和布莱特,不要忘记还有罗素,会向俄国保证英国将有合适的气氛。1859年得比也曾下野,以便能演出意大利的那场戏[注:法国和皮蒙特反对奥地利的战争。——编者注]。在北德意志联邦国会上,俾斯麦被迫用最粗暴的方式向波兰人挑战[297],从而把灵魂和肉体都出卖给了沙皇[注:亚历山大二世。——编者注]。
在普鲁士军队较好的军官中,对俄国人都采取了极不信任的态度,这一点是我在这里从冯·伯耳齐希上尉(近卫团军官,曾在陆军幼年学校受过训,普鲁士皇家的人,但是这个小伙子还不坏)那里亲自了解到的。他主动地说:“我不懂俾斯麦在北什列斯维希的行动。只有俄国人希望我们同丹麦的紧张关系保持得愈久愈好”。他还称弗里德里希-威廉四世是一个“名声有问题的人”,他把德国变成了俄国的仆从达半世纪之久。他说,俄国军官都是“下流坯”,俄国军队除近卫团外,毫不中用,单是奥地利就对付得了俄军云云。我还说了许多关于俄国佬的事情,这使他很愤慨。
再见。向莉希夫人致最衷心的问候。
忠实于你。
你的 摩尔
注释:
[151]民族联盟是1859年9月15—16日在美因河畔法兰克福的德意志各邦资产阶级自由派代表大会上建立的。代表德国资产阶级利益的民族联盟的组织者所抱的目的是,在普鲁士领导下统一德国,奥地利除外。在普奥战争和北德意志联邦形成后,该联盟于1867年11月11日宣布自动解散。——第129、163、166、209、222、273、294、298、302、455页。
[156]马克思在结束了自己的1861—1863年经济学手稿的整理工作以后,就着手准备《资本论》第一册的出版工作。1863年8月他开始誊写和从词句上对这份手稿的一部分进行加工,后来恩格斯把这部分叫做“这一册的现有文稿中最早的文稿”(见《资本论》第二卷序言)。然而在进行这一工作时,马克思决定也把《资本论》其余三册写完,哪怕只写个草稿。马克思告诉恩格斯说,“再写三章就可以结束理论部分”,看来,马克思在这里指的是完成《资本论》第三册的工作。这里所说的《资本论》第四册即最后一册的初稿,马克思已经写好;他把1861—1863年的大部分经济学手稿编成《剩余价值理论》。在这封信中马克思告诉恩格斯,他打算对这部分手稿在准备出版时重新加工。
后来,马克思在加工完《资本论》第一、二册和第三册以后,又回到第一册来。按照恩格斯的建议,他决定先出版第一册。为了出版《资本论》第一册,1866年整整一年马克思都在为它润色,而在1867年3月27日完成;这实质上是对这一册的过去的文稿进行新的、仔细的加工。第一册的德文第一版于1867年9月作为《资本论》第一卷出版。根据同出版商迈斯纳商定的出版计划,第二册和第三册应当以《资本论》第二卷的形式出版,而第四册《经济学说史》则以《资本论》的最后一卷即第三卷的形式出版(见《资本论》第一卷第一版序言)。
遗憾的是,马克思在世时没有能够完成付印《资本论》最后几册的准备工作。马克思死后,恩格斯整理了并以《资本论》第二卷和第三卷的形式出版了马克思的第二册和第三册的手稿。恩格斯还打算整理并以《资本论》第四卷的形式出版上述第四册的手稿,但是他在世时没有来得及实现这个愿望。——第135、300、318、328、329、331、341、361、523、536、544、545、562页。
[297]为了回答北德意志联邦国会波兰议员对把波兹南公国和其他波兰领土强行并入北德意志联邦所表示的抗议,俾斯麦于1867年3月18日在国会上发表了一篇蛊惑人心的、敌视波兰人民的演说,他在演说中特别宣称,波兰农民对普鲁士和俄国当局的信任超过了对波兰贵族的信任。——第284、304页。
[307]摩尼教徒是三世纪在近东产生的宣传禁欲主义和不结婚的宗教学说的信徒。在德国大学生的行话中“摩尼教徒”一词意味着残酷无情的债主,因为它和德文《mahnender Gläubiger》(“逼债的债主”)的发音很相近。——第301、361页。
[308]民族自由党是德国资产阶级,而主要是普鲁士资产阶级的政党,于1866年秋由于资产阶级的进步党的分裂而成立。民族自由党为了满足资产阶级的经济利益而放弃了这个阶级争取政治统治的要求,其主要目标是建立以普鲁士为领导的德意志各邦的联合;它的政策反映了德国自由资产阶级对俾斯麦的投降。德国统一以后,民族自由党彻底形成为大资产阶级和工业巨头的政党。民族自由党的对内政策愈来愈具有效忠君主的性质,因此民族自由党实际上放弃了它从前提出的自由主义的要求,其中包括1866年纲领中提出的必须“首先捍卫预算法”的要求。——第301、345、418页。
[309]哥达党于1849年6月在哥达城成立,它的成员是反革命大资产阶级的代表,即在普鲁士国王弗里德里希-威廉四世拒绝法兰克福国民议会给他加冕和国民议会左翼多数派通过关于建立帝国摄政的决议之后退出国民议会的右翼自由派。这个党由于害怕革命的胜利,提出了下述目标:在霍亨索伦王朝的普鲁士领导之下统一全德国,并把奥地利排除在外。民族自由党和哥达党是一脉相承的。——第301页。
[310]1846年5—7月通过约·魏德迈商谈了关于在威斯特伐里亚依靠当地企业主——“真正的社会主义者”尤·迈耶尔和鲁·雷姆佩尔的帮助出版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手稿《德意志意识形态》的事情。经过长时间的拖延和推托之后,雷姆佩尔和迈耶尔终于拒绝拨款印刷《德意志意识形态》,以及其他的社会主义文献,借口是缺乏资金。但是,拒绝拨款的真正原因是,出版者本人正是马克思和恩格斯在他们的著作中所反对的那个派别的有关人物。——第303页。
[311]指1867年3月9日米凯尔在北德意志联邦国会上的发言;米凯尔在发言中要求把北德意志联邦建成一个以普鲁士为领导的、统一的、中央集权的国家,号召其余的德意志邦为了一致和通过“铁血”政策完成德国的统一事业而牺牲自己的自由。——第30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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