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格斯致马克思
伦敦 [1852年9月23日于曼彻斯特] |
亲爱的马克思:
前天我给你寄去了译文[注:马克思的著作《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的第一章的英译文。——编者注]和一英镑邮局汇票。10月初,即九、十天以后,再寄去几英镑。我本来很想一下子寄给你一大笔钱,因为,即令总数一样,这还是有一个好处,就是你可以更有计划地用钱。但是目前我自己用钱的情况很乱,从来没有精确地弄清我一个月要花多少钱,因此,零星地有了几英镑,就最好立即把它寄给你。下个月我将按商人的方式处理事情,很快能作出概算。
从附上的札记中你可以看出,皮佩尔犯了许多极其严重的错误——语法上和修辞上的错误我当然不计在内,这是举不胜举的。你可以把札记给他看,如果你认为这是有好处的话,但如果这可能使他找到拒绝翻译的借口,那就最好不要给他。如果他对个别的修改发牢骚,那你随时可以利用这个札记给他指出他的缺点。
此外,个别地方几乎是无法翻译的。——一般说来,最好是让出版者连最后一章也看了,使他有比较强烈的印象。是不是让皮佩尔翻译这一章,并且立即把它寄给我;我已经把它看过一遍,有所准备,因此事情可以迅速进行。即使这东西现在不能付印,翻译还是应该搞完;这个家伙[注:路易·波拿巴。——编者注]很快要当皇帝了,那时又会有一个写附言的绝好时机。
我马上就回家去,把给《论坛报》的文章[注:弗·恩格斯《德国的革命和反革命》第十九篇。——编者注]写完,这样,可以交第二次邮班发走,你还可以交明天的轮船把它寄出。新近给德纳写的关于英国的文章怎样了?
希望白兰地使你的夫人重新恢复健康,——衷心问候她和孩子们,以及德朗克和鲁普斯[注:威廉·沃尔弗。——编者注]。
你的 弗·恩·
马索耳的信连同给德纳的文章,将交第二次邮班寄出,现在不在我身边。
昨天的《泰晤士报》或前天的《每日新闻》刊登的工厂视察员霍纳关于棉纺织工业增长的统计资料,你看到没有?
1850年10月至1851年10月曼彻斯特地区设备能力增加量
新建工厂 2300马力
扩建老厂 1400马力
───────
共计: 3700马力
而且这里谈的只是棉纺织工业[131]。下面列举的数字表明,就在这个时期还建了一些设备能力约四千马力的工厂;现在这些工厂应该已经完工了。从那时起,当然还开始兴建了一些设备能力为三千至四千马力的新工厂,其中大部分在今年年底以前可以完工。如果从1848年1月到1850年10月,即两年九个月内,设备能力只增长四千马力,那末从1848年到1852年年底,郎卡郡棉纺织工业的蒸汽发动机的设备能力将增加3700+4000+1500+4000=13200马力。——郎卡郡整个棉纺织工业的蒸汽发动机的设备能力在1842年为三万马力,1845年(年底)为四万马力;1846—1847年增加不多,因此,现在开工的约五万五千马力,差不多比1842年多一倍。
此外,水力发动机的设备能力约为一万马力(1842年),增长不大,因为水力发动机已经早就相当广泛地采用了。由此可见,繁荣时期的追加资本投放到什么地方去了。不过,不可能再拖延很久危机就会到来,虽然在这里差不多只是在公共马车业里才有过分的投机活动。
关于第一章译文的札记
总的意见:
(1)显然,皮佩尔更习惯于直接用英文写,而不习惯于翻译。尤其应当注意的是,当他缺乏某个词的时候,不要去用所有熟悉的参考书中最坏的参考书,即字典,这种字典,照例一百回有九十九回给他提供最不合适的词,而且总是造成同义词的极度紊乱,例子详见后面。
(2)皮佩尔应该研究一下英语的基本语法,他在语法上有很多错误,特别是在冠词的使用上。也有缀字错误。
(3)首先皮佩尔应该尽量不搞伦敦小市民[132]式的小资产阶级的咬文嚼字的美文学;他那里有好些这类非常令人伤脑筋的例子。
(4)皮佩尔用法语语源的词用得太多了,不错,这些词有时是合适的,因为它们比较抽象的和不明确的含义常常有助于摆脱困境。但是,这样做的后果,有时最漂亮的说法也变得比较差劲了,而且往往叫英国人完全不懂。凡是在原文中遇到生动的、具体的形象,差不多都可以找到萨克森语源中同样具体的、生动的表达法,使英国人一看就明白说的是什么。
(5)如果遇到难句,宁可空着,也别象皮佩尔自己明明知道的那样,写一堆东西,似乎是逐字逐句的翻译,其实却是完全荒谬的东西。
(6)把上面1—5条对译文的主要指责归纳成一点,就是极其明显的粗枝大叶。可以指出相当多的地方来证明皮佩尔是可以做点事情的,如果他真正下一番工夫的话,但是,他的草率首先要求他付出额外劳动,其次使我的工作量增大一倍。不少的个别地方是很不错的,或者说,如果他稍微多下一点工夫,是可以译得很不错的。
个别意见:
“负债累累的尉官”[注:《Schuldenbeladene Lieutenants》(这是马克思1869年在《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第二版中删掉的一段话里的一个用语)。——编者注]:《lieutenants》在这里的意思只能是“代理人”。《Lieutenant》在英语和法语中不象在德语中那样,只是指喜剧人物。
“直接碰到的、给他们{人们}提供的、从过去继承下来的条件”[注:《Unmittelbar gegebene,vorhandene und überlieferte Umstände》.——编者注]被译成“直接提供的和生出的条件”[注:《circumstances immediately given and delivered》.——编者注]。皮佩尔自己明明知道,这种译法十分荒唐。《Delivered》在这里的意思只能是《accou-chiert》〔出世的〕。
“改造自己和周围的事物”[注:《sich und die Dinge umzuwälzen》.——编者注]被译成“他们自己的革命”[注:《the revolution of their own persons》.——编者注]。这种革命只能是翻筋斗。
“新的语言”(原文是:“外国语言”)[注:《a new language》(原文是:《eine neue Sprache》)。——编者注],意思是:“新发明的语言”[注:《eine neu erfundene Sprache》.——编者注]。至多不过是:“对于他们是新的语言”[注:《a language new to them》.——编者注]。
“资产阶级社会”被译成“中等阶级社会”[注:《Middle Class Society》.——编者注],这从语法和逻辑的角度严格说来是不对的,就好象把“封建社会”[注:《feudale Gesellschaft》.——编者注]译成“贵族社会”[注:《nobility-society》.——编者注]一样。有教养的英国人不这么说。应当说:“资产阶级社会”[注:《bourgeois-society》.——编者注],或者根据情况说:“商业和工业社会”[注:《commercial and industrial society》.——编者注],并且可以加一个注:我们理解的“资产阶级社会”是指资产阶级、中等阶级、工业和商业资本家阶级在社会和政治方面是统治阶级的社会发展阶段;现在欧洲和美洲的所有文明国家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处于这种阶段。因此,我们建议用“资产阶级社会”和“工业和商业社会”这样的说法来表示同一个社会发展阶段,虽然前一种说法更多地是指这样一个事实,即资产阶级是统治阶级,不同于它取而代之执政的那个阶级(封建贵族),或者不同于它使之在社会和政治上处于从属地位的那些阶级(无产阶级或产业工人阶级,农民,等等),——而“商业和工业社会”这个说法更多地是专门指这个社会历史阶段所特有的生产和分配方式。
《To arrive at its own contents》(原文是:“自己弄清自己的内容”[注:《bei ihrem eignen Inhalt anzukommen》.——编者注]),意思只能是:了解“自己肚子里的内容”[注:《at the contents of its own stomach》.——编者注]。
《Old society》(原文是:“旧社会”[注:《alte Gesellschaft》.——编者注])一语,对于英国人是不适用的,它指的顶多是封建社会,但决不是资产阶级社会。欧文的著作被遗忘了;当他谈到旧社会的时候,他总是用新社会的计划和草图(尽量加以润色)同它加以对比,这样就不可能有什么错误;在我们今天,是不用去指望这一点的。
“镶在光辉灿烂的钻石上”(原文是:“被五色缤纷的火光所照耀”)[注:《Set infiery diamonds》(原文是:《in Feuerbrillanten gefaßt》)。——编者注]——在英语中毫无意思,因为在英国的日常用语中,钻石本身总是镶在什么东西上的,而且“光辉灿烂的钻石”这个说法毕竟太强烈了。
《Storm and pressure period》意思是“风暴和压力时期”,同原文“疾风暴雨时期”[注:《Sturm-und Drangperiode》.——编者注]根本不符。
“将要到来的未来”(原文是:“自己的未来”)[注:《A future that was to come》(原文是:《die Zukunft,die ihr bevor-stehe》)。——编者注]——皮佩尔本人也不能不知道这种说法毫无意思(一切未来都将要到来),完全是“莫泽斯父子”公司式的,前面有一个地方也是这样,本来应该是“亡灵”,却说成是“那些存在过的人的灵魂”[注:《the spirits of those that have been》(原文是:《die Geister der Ver-gangenheit》)。——编者注]。
“范围应该增大”(原文是:“扩大”,倒数第4页)[注:《The circle should be increased》原文是:《erweitert werden》;由此往下,恩格斯引证的是1852年纽约出版的马克思的著作《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第一版。——编者注]。范围扩大,而不是增大。
《The general index》(原文是:“现代革命的总的内容”[注:《der allgemeine Inhalt der modernen Revolution》.——编者注])——意思是“当代革命的总目录”!其实公民皮佩尔对这一点了解得并不比我差。
《As it could but be》(原文是:“不这样也不可能”[注:《wie es nicht anders sein konnte》.——编者注])——笔误;应该说:《as it could not but be》;前面的说法成了这样的意思:“这未必可能”。
“不动的”(原文是:“无力的”,正数第5页)[注:《Unwieldiness》(原文是:《Unbeholfenheit》)。——编者注]——这是被动意义上的无力的,是物理学上的惯性,但用在人身上只有一个意思,即他们由于肥胖而不能动。无力的在主动意义上用在人身上时,在英语中的意思是clumsiness〔笨拙的〕。皮佩尔的这个错误应归咎于字典
“立宪的水平”(原文是:“国民议会……要把革命的结果降低到资产阶级的水平”)[注:《Constitutional standard》(原文是:《Die Nationalversammlung...sollte die Resultate der Revolution auf den bürgerlichen Maßstab zurück-führen》)。——编者注]。公民皮佩尔未免太大胆了,为了回避翻译《bürgerlich》〔资产阶级的〕这个词的困难,到处都用“立宪的”来代替它,理由是,“立宪共和国”和“资产阶级共和国”是在同一个意义上加以使用的。我倒想知道,“立宪的”在这里应该是什么意思?往下更妙了,把“资产阶级社会”毫不客气地译成“立宪社会”。这样干根本不行。
“永久和长时期”(原文是:“在……整个周期中”)[注:《For ever and the duration》(原文是:《für die ganze Dauer des…Cyclus》)。——编者注]。为什么不象习惯语那样用“永远永远”[注:《for ever and a day》.——编者注]?
“空想的把戏”(原文是:“狂妄空想”)[注:《Utopian juggles》(原文是:《utopische Flausen》)。——编者注]。Juggles的意思是把戏,而不是臆造。
《Transported without judgment》的意思是“无合理根据的放逐”。应该说“审问”。[注:原文是:《Ohne Urteil transportiert》(“未经审问就被放逐”)。——编者注]
《To pass as a real event》的意思不是:“才可以把它们说成是事变”[注:原文是:《als Ereignisse passieren zu können》。——编者注],而是:“才可以发生某种实际发生过的事情”。
《Founded》的意思不是“融化”〔《fondu》〕[注:原文是:《aufgelöst》,根据上下文,这个词相当于恩格斯在这里使用的法国词《fondu》。——编者注],而是“根据”〔《fondé》〕。通常不合逻辑地把《confounded》用作《confondu》[注:“混淆”。——编者注]的意思,这种用法与此毫无关系。
所有这些,皮佩尔只要稍加注意,就能比我更好地看出来,而且正象我已经说过的,自己翻译困难的东西,要比校订不求甚解和回避困难的译稿容易。如果他更加努力一些,他完全能够译得很好。
注释:
[131]马克思在1852年10月12日为《纽约每日论坛报》所写的《贫困和贸易自由。——日益迫近的商业危机》一文中利用了工厂视察员霍纳的统计报告中的这些资料(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版第8卷第419—420页)。——第136页。
[132]伦敦小市民是对伦敦东头居民的一种轻蔑嘲笑的叫法;在更广泛的意义上是指伦敦人、伦敦庸人。——第13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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