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蒙塔郎贝尔的起诉
1858年11月6日于巴黎
蒙塔郎贝尔伯爵是投到路易-拿破仑的coup d’état方面去的法国第一个比较闻名的人物。在路易-菲力浦统治时期,他曾在众议院代表天主教政党;在共和国时期,他曾属于国民议会中那个由奥尔良派和正统派组成的反动政党,这个政党为了更有效地颠复共和国而在表面上接受了共和国,尽管它希望为波旁王朝的这个或那个支系效劳,实际上却正好为路易·波拿巴效劳,这位路易·波拿巴在一天早上把他们全部逮捕和遣散,并且承蒙酒醉酩酊的大兵的恩情掌握了绝对无上的权力。蒙塔郎贝尔遭受到这次强迫解散之后,加以他过去是一个奥尔良派分子,于是便成了头一个、并且除开杜班先生这“一个可耻的例外”至今还是唯一的投向波拿巴营垒的法国议会知名人士。当时整个法国陷于政治瘫痪的情况下,蒙塔郎贝尔的这一背叛行为是一件具有重大意义的事实;它对于当时还靠一道由士兵组成的厚墙作为护壁而与整个法国分隔开来的新政府说来,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实。使蒙塔郎贝尔迷住心窍的,是路易-拿破仑政府的明确的天主教倾向。据传他还到手了别的更具体的东西。有一个时期,蒙塔郎贝尔以立法团成员的资格支持政府;他讨好和奉承那个以军事独裁代替议会辩论的人;他下流到以能置身于这个幸运的篡位者的傀儡行列,受他的委托去按照他的意旨通过法律和拨款为荣(正是通过法律和拨款,而不是议论,即或议论,也只能夸耀他)。但是,蒙塔郎贝尔这样自愿贬低身价,并未得到任何报偿;他已经尽到了自己的作用;他已经同先前在政治上的朋友永远分手了;他已经永远败坏了自己的声誉;他已经再也不能成为一个危险的对手了;他已经像一只橘子一样被榨干了——为什么还要再对他客气呢?蒙塔郎贝尔受到冷遇之后,发现路易·波拿巴用以拯救过并且还在继续用以拯救法国的方法,即迫使所有的人都按照他的意旨行事,终究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不禁把他在众议院中的地位同十年或二十年以前他在那同一座大厦里通常所占的地位作一番比较;于是他开始逐渐反对起政府来了。他这样做,曾在一定限度内得到了容忍;他最初的两三篇演说甚至得到许可予以发表。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和少数曾宣誓效忠政府的共和派议员以及一些心怀不满的波拿巴分子,便在这个可怜的议会里形成了一种反对派——这个反对派跟它所属的机构同样可怜。
这种对皇帝的进一步侵犯行为表示反对,看来使蒙塔郎贝尔在一部分资产阶级中赢得了些许声誉,而他显然想找机会施展某种大胆而出人意外的手腕来提高这种声誉。他和“记者”杂志[413]有联系,这个杂志几乎完全是属于布洛利家的,因此它所执行的是奥尔良派的政策。蒙塔郎贝尔趁布洛利家不在巴黎的空隙,在杂志上发表了他的一篇题为“英国议会关于印度问题的辩论”的文章,如果谨小慎微的布洛利父子能当场施以影响,这篇文章是不会准予以现有形式发表的。在这篇文章中,蒙塔郎贝尔企图为他皈依波拿巴进行amende honorable〔公开的忏悔〕;他把英国的议会政治捧上了天,借以毫不隐讳地斥责法国当前的政治制度。
“当我的耳朵有时被议会记者的窃窃私议声,有时被那些自命为我们主人的狂信家或者那些把我们看做牺牲品的伪君子的叫喊声闹得发聋的时候;当我在一种充满了奴性和腐朽臭味的环境压力下感到透不过气来的时候,我就赶紧跑开去呼吸一些比较清新的空气,并且到英国的自由之海去洗一个令人神清气爽的海澡……如果在翻开这些篇页的人们中,有谁崇尚那种时髦〈波拿巴主义的和君主专制的时髦〉,那末我就要坦率地对他们说:停下来吧,别读下去了;我要写的东西不能博得你们的青睐或者使你们感到兴趣,还是到你们那悠闲自在的肥沃牧场上去安详地咀嚼吧,不要羡慕那些并不羡慕你们而要保持权利继续忠于自己的过去、忠于冥思苦索和对自由的憧憬的人们……我离开这个宏伟的场面〈下院的辩论〉时头一次感到浑身激动;任何人都会这样,只要他认为政府应该高于侍从室,文明民族应该优于一群只供剪羊毛用的或者在软弱无力的安全庇护下被赶着去默默吃草的绵羊。”
这番话说得很动听,并且的确很响亮。近来听惯了法国报纸的谩骂和冷嘲热讽的约翰牛,当然十分感激蒙塔郎贝尔对它恭维备至,以致完全没有想到要察看一下:蒙塔郎贝尔说他要继续忠于的“过去”究竟是什么。大家知道,蒙塔郎贝尔先生是自愿与那些正以窃窃私议声和叫喊声使他的耳朵发聋的议会记者、狂信家和伪君子混在一起的;如果他有意识地沉浸到现在压得他透不过气来的充满着奴性和腐朽臭味的环境中去,那只有怪他自己。如果法国现在崇尚的时髦是厌恶任何与缅怀或惋惜过去政治生活相像的东西,那末蒙塔郎贝尔先生大张旗鼓地投到那宣布了以完全和彻底破坏“过去政治生活”为基础的新纪元的营垒里去,就是最先提倡这种时髦的人物之一。至于那些满足于在悠闲自在的肥沃牧场上安详地咀嚼的人们,蒙塔郎贝尔是不能责备他们的。Coup d’état原来正是在需要镇定政治热情和创造这种安宁和悠闲自在的幌子下进行的;如果蒙塔郎贝尔不是由于这个原因而投到coup d’état方面去,那又是由于什么原因呢?的确,无论怎样攻击路易-拿破仑都可以,但是不能指责他在coup d’état之后掩饰了自己的政策或意图。他打算把法国人民变成一群只供剪羊毛用的或者在软弱无力的安全庇护下被赶着去默默吃草的绵羊,关于这一点,不可能有也不曾有过任何误解。蒙塔郎贝尔跟世界上所有其他的人一样,很清楚这一点。如果他现在仍然挺身而出,要我们钦佩他,把他当做一个不羡慕旧日的波拿巴派朋友而继续忠于自己的过去的人看待,那我们就要问:你指的是哪一个过去,蒙塔郎贝尔先生?是指你在专制议会里一贯为反动、镇压和僧侣狂热主义的利益而发言和表决时的过去呢?还是指你在共和国议会时的过去?你在那里跟你那许多议会里的老朋友阴谋恢复君主专制,把人民的各种自由、出版自由以及集会结社的权利一点一点地否决掉,亲手为那个冒险家锻造了武器,让他利用这些武器把你和你的同伙们全都撵出门外。最后,或者是指你在波拿巴的立法团时的过去?你在那里对这个一帆风顺的冒险家低声下气,心甘情愿投到他门下去当一名侍从。蒙塔郎贝尔先生,在这三个过去中,哪一个包含着你对自由的憧憬呢?我们以为:这需要大多数人好好地“冥思苦索”一番才能弄清楚。同时,路易-拿破仑的政府以提起公诉来回敬了这个不忠诚的仆人,并且本月份就要开庭审讯。我们将有机会把蒙塔郎贝尔先生的义愤与波拿巴政府检察官的义愤加以比较;而且我们甚至现在就可以断定,就诚恳方面而言,他们两人几乎不相上下。这次审判案本身将在法国轰动一时,而且不管它的结局如何,都将是第二帝国历史上的一个重大事件。蒙塔郎贝尔认为有必要这样明目张胆地与现政府决裂并且引起公诉,这件事实本身就是法国资产阶级的政治生命开始苏醒的重大证明。只是这个阶级的极度冷淡——政治上的贫乏和智力上的blasé〔衰竭〕才使路易-拿破仑建立了自己的权力。路易-拿破仑只遭到既不依靠资产阶级又不依靠工人阶级的议会的反对,而他却拥有资产阶级的消极援助和军队的积极支持。议员们马上就被击溃了,但是工人阶级只有经过在全法国进行的一个月斗争以后才被击溃。资产阶级在一个很长的时期内不是心悦诚服地顺从路易-拿破仑,但是他们毕竟是顺从的,并且把他看做是社会的救主,因而是不可或缺的人物。现在,看来他们已经逐渐改变了自己的看法。他们渴望回到那种由他们或者至少是由他们中的一部分人来管理国家、而讲坛和报刊只为他们的政治利益和社会利益服务的时期。他们显然又开始对自己和自己管理国家的能力充满信心,如果事实如此,他们是会找到方法来表现的。因此,我们可以预期,在法国将会发生一个相当于普鲁士目前所进行的运动的资产阶级运动,正如1846—1847年的意大利资产阶级运动曾经是1848年革命的先声一样,这个运动也必将是一次新的革命运动的先声。看来路易-拿破仑非常了解这一点。他在瑟堡对一个多年不见的人说道:“遗憾的是这个国家的有教养的阶级不愿意跟着我走,这是他们的过错;但是我有军队,因此我不在乎。”可是,他很快就会发现,一旦资产阶级群众公开出来反对,军队,尤其是有他那种军官和将军的军队,会变成什么样子。无论如何,欧洲大陆看来就要出现一个动乱的时代。
弗·恩格斯写于1858年11月2日左右 载于1858年11月24日“纽约每日论坛报”第5489号 原文是英文 俄文译自“纽约每日论坛报” |
注释:
[413]“记者”(《Le Correspondant》)是法国天主教月刊;从1829年起在巴黎出版;在五十年代是奥尔良派的机关刊物。——第66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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