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木战局的回顾[308]
一
伦敦12月29日。
“布奥尔伯爵、布尔克奈先生和哥尔查科夫公爵在英国驻维也纳大使威斯特摩兰伯爵府邸的会晤,唯一目的是向俄皇提供所希望的关于12月2日签订的三国同盟的意义和三大国准备在四项条款的基础上举行谈判的先决条件的情报。哥尔查科夫公爵立即向彼得堡报告了他搜集的消息。沙皇接受先决条件或拒绝先决条件不日当见分晓。新的一年的开始将标志着事态发展中的决定性的转变。”
这是帕麦斯顿勋爵的私人moniteur〔通报〕“晨邮报”报道的。而托利党机关报“新闻报”写道: “维也纳会谈的使命是让奥地利有新的借口拖延对西方强国作出关于12月2日条约所规定的期限问题的最后答复。”
然而具有决定意义的是:当政治家在日报和周报的社论中就新的维也纳会议[309]显示自己治理国政的聪明才智的时候,实业家却在同一报纸的交易所的文章中干脆把这个会议叫做“无耻的把戏”。例如,金融评论员,即moneyarticle〔金融市场记事〕的作者,在今天的“晨邮报”上就是这样说。事实上伦敦交易所对维也纳的事件是这样漠不关心,以致它的消息无论是对stock exchange〔交易所〕的“狗熊”或“叭喇狗”,无论是对悲观主义者或乐观主义者都不能给予甚至进行微不足道的交易的动因。近3天来国家证券的行情出现微小的波动,与此有关的不是维也纳的外交活动,而是巴黎的预算。据推测,英国资本家一定参与5亿法郎的新巴黎公债,因而引起金融市场的紧缩,而金融市场的情况由于北美的危机(其规模比1837年的危机大得多)、最近关于东印度情况的不妙的报告、粮价上涨以及伦敦和利物浦两地的若干起出乎意料的大破产,本来就已经令人不安。如果不是俄国皇帝,那就是英国内阁无论如何正被和平幻想俘掳。过去的100年中,英国人民曾被本国的寡头政体拖入同法国进行大战。目前同俄国的作战是人民迫使英国寡头政体发动的。目前寡头政体所采取的一切外交、军事和财政的措施都反映出它不愿意进行这场迫使它进行的战争。甚至内阁最近的一项措施——成立外籍军团法案[310]——的目的首先就是要“打消”英国人对这次战争的“兴趣”。根本不能说这个国家兵源已经枯竭,因为它每年都有10万以上的健康的男人迁居外国,并且这种迁居对工资水平只发生短暂的影响。也根本谈不上突然需要紧急增派辅助部队的问题,因为内阁的措施既不是为突然的援助也不为紧急的援助而采取的。议院5月通过的民军法案[311]使内阁仅在英格兰和威尔士就可以征集8万名民军,而且经验说明,在春季编组的各个团有四分之一以上的志愿兵转入了现役;不过,到12月初政府只编成了18个民军团(约13500人)。大家知道,英国人向来——不论在查理一世时代,在威廉三世统治时代,乔治前几世当政时期或反雅各宾大战时期——反对把外国雇佣兵运入大不列颠。但是,在英国国外使用外国兵竟然引起了这样大的愤懑,这在英国历史上是一种罕见的新现象。正是这个事实证明了目前这场战争具有不同于英国当代曾经进行的一切战争的完全独特的性质。这就是为什么当政的贵族故意求助于过去时代的幽灵,求助于旧的招募者在最廉价的市场上招买兵士的作法。虽然它根本不相信——正如悉尼·赫伯特在下院所承认的——它所提出的措施会成功,它还是这样做。可见,它这样做,不是为了进行战争,而是为了准备媾和。为了建立合乎要求的英国军队,政府目前本应当提高兵士的薪饷、废除体罚、保证从普通兵士起晋级,简言之,应当使军队民主化,把军队由政府所有变为民族所有。 今天的“泰晤士报”写道:“不论战时或平时,军队至今都不过是政府用来提升贵族和支持历届内阁的一个机构。”
我们现在要来谈一谈主要的一点。对英国贵族来说,同俄国作战意味着丧失它对政府的垄断权。英国贵族虽然从1830年以来,被迫奉行了仅仅有利于工商业资产阶级的国内政策,但是,由于它保持着对外交政策和军队的垄断权,仍然占据着政府的一切要职。然而,它只有在人民战争——只有反俄战争才可能是这样的战争——把外交政策变为人民的事业以前,才能保持这种垄断权。因此英国从1830年到1854年的全部外交活动归结起来不外是一个原则:不惜任何代价避免同俄国发生战争。英国近24年来在土耳其、波斯、阿富汗、丹麦以及地球的各个角落不断向俄国让步就是这个道理。今天的事实证明,英国贵族的打算是正确的。同俄国的战争刚一开始,“泰晤士报”自己就指出: “贵族没有能力领导我们的战争。寡头政体的国家机器同我国社会结构具有尖锐的矛盾。”
二
伦敦1月1日。
“我国所有的军事指挥管理部门都在目前战争的重担下垮台了。”
这是今天的“泰晤士报”写的。实际上,如果看一看英国军事指挥管理的组织或其他任何管理机构的组织,就会觉得人们显然要在这里表明所谓宪法的均势原则。各式各样的机构彼此牵制,以致互相使对方完全瘫痪,从而使整个机构无所作为。因此,在当前的战争中才会出现伤员在巴拉克拉瓦,军医在君士坦丁堡,而药品在斯库塔里的事情。这就是克里木军队起来暴动,反对给他们带来牺牲的制度的原因;既然各级军人,从上校到普通兵士,都在破坏纪律,每周给伦敦报纸投寄上千封信,并大声疾呼地向社会舆论控诉他们的长官的行为,我们难道不能把它叫做暴动吗?因此把制度本身所造成的情况要腊格伦勋爵负责是不公正的。他负有责任,但只是军事指挥方面的责任。回顾一下克里木战局,我们就会明白,腊格伦勋爵在阿尔马河会战中犯了第一个错误,因为他不是下令迂回俄军的右翼,而是下令迂回靠海的左翼。迂回右翼就会把一部分俄军逼向海里,把另一部分俄军逼向北要塞,而俄军现在实际上是被击退到辛费罗波尔,也就是退到对他们最有利的退却线上。如果联军在阿尔马河会战中曾经没有必要地和盲目地企图抓住敌人要害的话,那末恰恰在情况有利于这样做的时候,他们却不够坚决了。轰动一时的“向巴拉克拉瓦的侧敌行军”就是放弃对要塞北区进攻。但是北区是居于瞰制地位的一面,因而是具有决定意义的据点;北要塞是打开塞瓦斯托波尔的钥匙。所以,联军为了取得巩固的防御地位竟放弃了一次更大胆的、因而实际上胜利在握的进攻。
当奥美尔-帕沙在卡拉法特固守下来而没有从沃耳特尼察向布加勒斯特进军并突破敌人的拉得很长的战线的时候,他也犯同样的错误。随后开始围攻塞瓦斯托波尔。这次围攻无论如何证明了长期的和平使得军事学术的倒退同作战方法的改进(由于工业的发展)形成正比。在以往的任何一次战争中,普通的土堡都没有起过这样大的作用。起初俄军在沃耳特尼察沿用旧的一套办法——炮击这些土堡达数小时,然后发起强攻。但没有成功。卡拉法特附近的土堡使俄军无能为力,他们不敢对它们发起攻击。锡利斯特里亚的半被毁坏的土堡使俄军的全部努力化为乌有,最后,塞瓦斯托波尔的土堡线承受了比以往进攻最完备的要塞所使用过的更多的攻城炮队和更重的火炮的轰击。但是,在攻城炮还没有设置之前,不设防的城市早已成为第一流的营垒了。大家知道,10月25日,在巴拉克拉瓦会战中,英国骑兵由于违反了一切军事学术原则,遭到了完全无谓的牺牲。最后,我们谈一谈克里木战局中最大的事件,即因克尔芒会战。像普鲁士人在耶拿会战一样,在因克尔芒附近的不列颠军队占领了一系列只有沿着几条隘路才能从正面到达的高地。英军像普军一样,没有注意占领自己极左翼的高地,而缅施科夫像拿破仑在耶拿会战[312]时一样,向这个高地投入了他的一部分军队,从而在拂晓前在敌人的翼侧设防固守下来。一般不主张独创的俄国人,抄袭了拿破仑的这个作战计划,但是,当战略机动刚刚完成和战术动作应当开始的时候,西欧文明的假面具就掉下来了,并且露出了鞑靼人的本色。这支拥有许多服役25年的老兵的出色的俄国军队,——这个阅兵操练方面的模范——竟然如此软弱无力、如此笨拙、如此不善于用散开队形和以小部队进行战斗,以致他们的军官除了用这个笨拙的人群向敌人猛冲之外,没有任何别的办法。这个笨拙人群的简单的猛攻本来足以突破英军密集的队列;然而,一方面,这些人体密集的纵队为英国枪炮火力的毁灭性的威力创造了条件,另一方面,当俄军依靠数量上的优势转入白刃冲击时,英军以拿破仑的方队在金字塔会战中迎击马木留克兵时的同样的优越性迎击了他们。14000名联军仅伤亡三分之一,就击溃了3万俄军,尽管人们公认俄军在战斗中表现了个人的勇敢和俄军的进攻计划比联军的计划高明。自纳尔瓦会战以来,俄军还从来没有遭到这样的失败。如果考虑到纳尔瓦会战时的俄军和因克尔芒会战时的俄军之间,即1700年的没有受过训练的一群乌合之众和1854年的受过严格训练的军队之间有很大的区别,那末纳尔瓦会战比因克尔芒会战就显得更加出色。纳尔瓦会战是一个正在兴起的民族的第一次严重的失败,这个民族善于甚至把失败变成胜利的武器。因克尔芒会战是从彼得大帝时期以来俄国在温室发展中正在衰退的确实的征兆。在半野蛮的国家里,为了在国家半野蛮的水平上保持堂皇的文明外观所作的人为的加速进展和巨大努力,看来已经使这个民族精疲力尽并使它害上了类似肺病的病症。因克尔芒会战之对俄国步兵正如罗克鲁阿会战[313]之对西班牙步兵一样。
卡·马克思写于1854年12月29日和1855年1月1日 载于1855年1月2日和4日“新奥得报”第1号和第5号 原文是德文 俄文译自“新奥得报” |
注释:
[308]卡·马克思从本文开始为德国资产阶级民主派的日报“新奥得报”撰稿。这家报纸从1849年至1855年用这个名称在布勒斯劳(弗罗茨拉夫)出版。
由于从1846年开始出版的反对派天主教的“奥得总汇报”的编辑部发生分裂,1849年3月创办了“新奥得报”,它具有资产阶级民主主义倾向。五十年代,它被认为是德国最激进的报纸并遭到政府机关的迫害。
五十年代初,编辑部的领导人是资产阶级民主主义者埃尔斯纳、泰梅和施泰因等人,摩里茨·埃尔斯纳从1855年1月起是“新奥得报”的编辑之一,从9月起是该报主编;报纸的出版者是德国政论家,斐·拉萨尔的表兄弟麦克斯·弗里德兰德。马克思通过拉萨尔的介绍为该报撰稿。1855年,马克思作为伦敦通讯员每周寄给“新奥得报”两三篇通讯。在反动年代几乎没有工人的报刊的情况下,马克思和恩格斯十分重视利用资产阶级民主派报刊来和反动势力进行斗争;给“新奥得报”撰稿使马克思有可能同德国保持联系,并向德国读者介绍国际和国内政治、工人运动和民主运动以及资本主义国家首先是英国和法国的经济发展的最重大的问题。在克里木战争时,马克思经常寄给“新奥得报”有关战事进程的文章;在阐述战争进程时,马克思有时把恩格斯给“纽约每日论坛报”写的军事评论全部译成德文加以利用;有时,马克思把恩格斯的文章加以压缩后寄给“新奥得报”,有时还对这些文章作一些修改和补充。
本卷刊载了“新奥得报”发表过的十二篇马克思的文章和一篇恩格斯的文章;这家报纸发表过的绝大部分文章载于“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1卷。
本文以“回顾”(《Rückblicke》)为标题载于“新奥得报”。——第620页。
[309]指沙皇接受向它提出的四项条款(见注321)后,英、法、奥、俄四国代表于1854年12月至1855年1月在维也纳召开的会议。谈判因沙皇拒绝接受西方国家在会上提出的关于限制俄国在黑海的海军力量的要求而失败。——第620页。
[310]招募外国人服役的法案规定要建立15000人的军团。这个法案是陆军大臣纽卡斯尔为了补充克里木的英国军队于1854年12月12日向议会提出的。这个法案于12月22日被议会通过并得到女王的批准。但是,由于国内人民纷纷起来反对在战争中使用外国雇佣军队,外籍军团未能建成。——第621页。
[311]1854年5月,议会通过了关于将民军服役期延长到战争结束的法案。在英国,民军是按郡征集的志愿部队,服役期为6年。1907年,民军经过改组而成为正规军的一部分。——第621页。
[312]普军和法军的耶拿会战发生于1806年10月14日,以普军的溃败而结束。——第624页。
[313]1643年5月19日,在三十年战争(1618—1648)时期的罗克鲁阿(比利时边境上的法国要塞)会战中,围攻要塞的西班牙军队全军复没。一向被认为是无敌的西班牙步兵的失败使战争进程发生了巨大的转变。——第6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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