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名称：美国选举政治研讨会
时间：2017年1月8日
主办：四月网、俊德堂书院
刘仰：四月网成立很多年了，搞这个活动也挺好，四月网是一个媒体，不管说是一个新媒体还是传统媒体，媒体在当今社会的作用是非常重要的。所以我们讲美国政治，不像郑老师讲的高大上，我们讲一些媒体对选举政治的一些看法。
我们一般认为美国的媒体和美国的政治关系非常密切，从一般的概念上来讲确实是这样，有很多的事实可以做佐证。但是同时可以看到美国总统选举的历史上媒体和选举的关系是复杂的。比如美国哥伦比亚新闻学院作为全世界第一个新闻学院，美国最重要的新闻奖普利策奖也是美国人发明的。普利策奖是在普利策死后才建的，其实普利策没死的时候都说要捐，当然也是因为那个时候在西方学科界就没有新闻学这一说，现在有一个报纸老板说要捐几百万要建一个新闻学院，人家觉得很奇怪的，普利策活着的时候说要捐，哥伦比亚大学很犹豫，最后他死了以后建了新闻学院，毕竟这是很大的一笔钱。而且普利策生前虽然他的学历不是很高，但是因为他有钱，雇很多人每天给他读各种各样的书，读的也很多，他也创造了很多新闻学的一些原则，所以新闻学在那以后就出现了。
当然，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跟他同一个时代的美国人叫赫斯特，两个人在新闻生涯里掐的非常厉害。但俩人在一件事情上合作非常紧密，那就是美国对西班牙的战争。美西战争时期普利策和赫斯特几乎是高度配合，不光高度配合，甚至是不惜用造假、谎言、编造，因为他手里大量的报纸，那时候都是老板说了算，老板让他干嘛就干嘛，在美国鼓动舆论发动一场美国和西班牙的战争。赫斯特当时对记者说：你发新闻，我发动战争。成为美国新闻史上的名言。西班牙也不经打，很快被美国打败了。这样一场战争对美国往外扩张有非常重要的历史性意义，所以媒体也是对美国做出很大的贡献。
普利策出生在匈牙利，对他来说有一个非常大的遗憾就是自己当不了美国总统。因为他不是在美国本土出生的，这是普利策最大的遗憾。跟他一直较劲的赫斯特是美国出生的，赫斯特真正试图利用自已的媒体势力，参加过美国总统的竞选，但是没有选上。普利策不能当美国总统，毕生的目标就是：我一定要选一个美国总统，就用他的报纸选一个美国总统。
所以我们讲美国媒体对美国竞选的密切关系，从很早开始确实就是那样。但是那个时候他的密切关系非常鲜明，普利策长期都是民主党的支持人。后来他到纽约的时候，他就说我的报纸就是民主党最大的一份报纸，政治立场非常鲜明，我们就支持民主党的候选人。在那个年代，普利策捐建哥伦比亚大学新闻学院在1912年，那个时候美国的媒体占主导影响的就是报纸，杂志发行周期的问题不太一样。在那个时候如果一个美国的政治家，如果跟某个媒体的关系不好，用普利策的话来说，他的下场是比较悲惨的。
我们甚至看到美国早期有很多政治家自己就是办报纸的，例如富兰克林、汉密尔顿等。但是，后来也发生过一些总统跟媒体关系并不太好的一些情况，比方说罗斯福。美国经济大箫条以后社会比较乱，罗斯福上台当总统，其实在当时美国的主流媒体就是报纸。主流媒体对罗斯福并不看好，有一点类似川普。但是罗斯福很成功的当了美国总统，而且主导了美国政治的改革。这里面原因各种各样，其中一个原因是，罗斯福认为报纸对我不太友好，或者对我不太支持，我就用新媒体。那个时候就是广播电台，罗斯福经常在广播电台跟美国人聊天。美国的广播电台跟美国的电视台，在一开始的时候都是没有广告的。美国的媒体基本都是私人拥有，以前报纸杂志也没有广告，后来有了广告，有广告就更容易被资本势力控制。美国的电台、电视台为什么一开始没有广告呢?因为一开始的阶段电台、电视台都是那些制造收音机的、制造电视机或者相关产品的企业办的，所以一开始它的主要目的是卖收音机、卖电视机，如果收音机、电视机不普及，想卖广告时段也没人要。所以，当来了一个美国总统，在电台里面说话，对卖收音机是有很大好处的，等于是美国总统在给收音机做广告。从另一个角度说，既然报纸不喜欢美国总统，美国总统也不跟你们报纸发生关系，就跟电台发生关系。所以罗斯福绕开了对他不太友好的报纸媒体。
美国历任总统都有一个非常大的心病，就是这些媒体老也不听话，这样一种心结我觉得反映比较明确的一个人就是尼克松。尼克松长相不帅，口才不佳，不讨媒体喜欢，尼克松也很烦那些媒体，但是那些媒体影响力又很大。所以尼克松当总统的时候，一个要获得媒体的支持，必须在政治上跟一些媒体有私下里的交易，还有一个对这些不听话的媒体让税务局去查老板的税，或者就类似于水门事件对政党的调查方式用特务手段调查那些媒体，当然后来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尼克松下台了。
简单回顾一下美国历史上总统选举跟媒体的关系，想说明一个很核心的问题，美国的权利法案，即“宪法第一修正案”，确立了美国神圣不可动摇的一项原则，叫做言论自由，新闻自由。在这样的一个原则下，美国从建国以来到现在为止，美国的媒体基本上都是私人拥有，现在美国公共媒体成分很少，政府的资助非常少，当然在美国国内公共媒体基本上也要靠广告。
总的来说美国建国至今媒体主导完全都是私有企业，完全都是私有老板主导的企业，在全世界各个国家里面，美国这一点是最突出，最鲜明，成为美国的一个标志。捍卫私人媒体，几乎等于捍卫美国民主制度。
在川普这一次选举过程中，媒体发生了什么?我们发现在川普的选举过程中，美国主流媒体几乎全部失败。川普选举前美国媒体对于川普的评论，对于选举的结果的预测几乎全错了。回顾一下当时的选举，美国主流报纸支持川普的，我不知道大家还有没有印象，只有一家拉斯维加斯的报纸美国报纸支持川普。拉斯维加斯那家报纸的老板叫阿德尔森，在拉斯维加斯开了很大的赌场，澳门的金沙也是他的，澳门的金沙一年之内投资就收回，赚了很多钱。拉斯维加斯的这家报纸为什么支持川普呢?我猜测，川普在美国第二大赌城大西洋城也有一个赌城，这两个大赌场老板估计私下关系不错，所以从这个角度拉斯维加斯的这家报纸公开支持了川普，其他报纸都反对他，结果川普当选了，报纸反对统统无效。
我们前面回顾了美国媒体跟美国总统的关系，如果我们说以前那个阶段还是错综复杂关系的话，这一次美国主流媒体几乎全部失败。为什么出现这种情况?除了川普以外，法国、意大利、英国包括英国脱欧，媒体一次一次的说又一个黑天鹅，两个黑天鹅，三个黑天鹅，四个黑天鹅，黑天鹅太多了。黑天鹅是指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另外一种说法是极小概率的事情。如果极小概率事件频繁发生，那就说明它不是极小概念的事情。反而通常认为那些正常的白天鹅，可能不正常了。所以，黑天鹅频繁出现，媒体不断用黑天鹅这样一个词，不断的一次一次的描述，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就是媒体自以为是的某些东西根本上就是错的。所谓黑天鹅不是黑天鹅而是一个正常的事件，或者说是一个大概率事件，但是我们媒体一直认为那是小概率事件。这样一种状况得出的结论就是：媒体和现实产生了严重的脱节。这种情况在美国、欧洲、中国，我认为在全世界现在都成为了一个普遍性的现象。媒体自以为是的东西和现实形成了严重的脱节，中国的现象大家都能感受
为什么在美国会出现这样一种状况?我们前面讲普利策的时候，我们提到普利策与赫斯特互相竞争。在美国今天这个局面里，美国媒体几乎已经没有竞争了。虽然美国还有反垄断法，但是美国的媒体几乎是对反垄断法唯一拥有豁免权的一个领域。在自由竞争的主导下，美国媒体已经形成高度垄断的局面。而且媒体高度垄断和今天我们一直谈论的新自由主义是完全吻合的，甚至我们可以认为美国媒体就是新自由主义最大的受益者。美国现在不管是五大媒体集团还是几大集团也好，如果仔细分析一下就会发现，几大媒体巨头交叉持股，董事互相兼任，交叉的比例相当高，还有很多合资机构。高度垄断以后造成美国媒体一个非常重要的趋势，就是以经济至上、利润至上。这个原则导致的结果首先就是媒体内容去政治化。换句话说，像普利策，赫斯特那样旗帜鲜明搞政治的越来越少了，公开谈论国内政治的越来越少，媒体更多关心政治家的丑闻、绯闻，色情、暴力充斥媒体。为了发财造成一个结果：一家报纸发行量降低，收入却提高了。这是一个很奇怪的事，在电视行业里就是收视率不高，收入却很高。这个很奇怪的现象，近几十年来，在美国媒体高度垄断的情况下，确实发生了，而且不是个别。
为什么有这种状况呢?媒体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叫广告，控制广告的叫收视率。广告公司有一个非常细分的概念叫有效发行量和无效发行量。什么叫有效发行量呢?在座的几位大都属于有效的，即18~50岁，收入属于中产阶级。无效发行量、无效收视率意思是说，有很多人虽然是媒体的读者、观众，但他根本不是广告产品的消费对象。所以即便你的发行量很大，收视率很高，但是，如果无效读者、无效观众比例很高，那也没用。按广告公司的标准，50岁以上的人几乎都属于无效，因为50岁以上的人大致属于消费欲望衰退、消费能力降低的人群。因此，商业化媒体把很多民众抛弃了，不再关心他们。于此同时，即便有效读者、有效观众因为媒体毫无遮掩的商业化表现，对媒体产生了不信任感。从上个世纪末开始，美国有很多调查，美国民众对于媒体的信任感高的30%多，低的百分之十几，再低的6%都有。也就是说，媒体垄断和利润至上，导致美国民众对于媒体的信任感大大下降。
我们就拿高的30%多这样一个信任感来分析。川普以前的美国总统竞选，可以看成是在争夺30%依然信任媒体的那部分人。所以两个人竞选，双方都在媒体上打广告，都是为了争夺那30%，谁钱多，那30%跟着谁走。川普这次选举有一个非常典型的特征，他一次一次的骂媒体，他根本就不在乎那些媒体，多次的公开骂美国媒体，并在互联网上表现自已的性格，让大家知道他在骂媒体。我认为，川普已经认识到我们刚才讲的那件事——对媒体有信任感的人已经变成少数了，他骂媒体就在抓被反感主流媒体、被主流媒体忽视的60%以上的那群人。至于互联网算不算主流媒体，这个问题有点复杂，这里不展开讨论。
当然，俄罗斯黑客捣鬼是不是有用，我们也不去说。我觉得这样一个选举的结果标志着非常重要的一个东西，美国媒体从当年普利策建立的行为原则，就是美国媒体标榜的客观、公正。我们相信当年那些人发自内心的认为媒体就应该那样，但是200多年发展下来的结果表明，以私有制媒体为核心的美国媒体的发展方式证明，当年他们确定的目标都已经不可能实现了。这个是对美国媒体制度的一个深刻的震撼，美国人会不会反思?反思后能否改变?我们不知道。我看到国内有人在反思，但我觉得反思还不够。媒体对社会有很大的影响，当媒体要肩负社会责任的时候，如果社会上的媒体全部都是私有化的媒体，他有没有可能做到这一点?这是一个非常核心的问题。
美国由于从来都是私有化的媒体，美国媒体制造的言论指出，世界上媒体只有两种形态，一个就像斯大林那样，所有媒体都是国家控制。还有一个就是美国形态，所有的媒体都是私人控制，都是私有的。美国人意思就是你要么选美国，要么就选斯大林，世界上就这两种形态，这两个极端。美国老百姓只能二选一，美国老百姓觉得那还是选美国的，选斯大林很糟糕。事实上美国媒体从来没有告诉老百姓还有中间形态，比如说英国、德国、法国他们媒体形态跟美国都不一样。
中国的媒体应该怎么办，我们这几十年以来学的都是美国的媒体，造成一个结果是，由于媒体制度不同，美国的媒体原则引入中国，必然造成体制冲突，跟中国的政治对立。而英国的、德国的、法国的、比利时的，欧洲有很多，日本的NHK也是一个公共媒体，最滑稽的是NHK是二战以后美国人建的。美国自己国内不允许公共媒体，却强迫别国建一个，这算不算双重标准?中国应该怎么办?中国国内现在也有严重的媒体表现跟现实严重的脱节的状态，我们应该怎么办?中国的媒体制度应该是什么样?留一个问题。
(本文为刘仰先生在美国选举政治研讨会上的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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