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大边远农村地区,农民家庭普遍的生存状态除了留守就是流动,残缺的家庭结构,亲情伦理的缺失,造成农民家庭生活和精神的双重创伤,其中受影响最为深重的无疑是家庭中的老弱者,也即农村的留守老人、留守儿童。然而,与留守家园的老弱者相对,离乡在外打工的青壮年农民也只是城市里漂泊流动的个体,既回不了乡村,又无法在城市安家,流动的无根感和对故乡亲人无法割舍的眷念,使他们的身体和心灵同样倍受煎熬。似乎有一条无形而强大的壁垒,将城乡和地区分割的同时,也将农民家庭撕裂开来,拉向城乡和地区的两端,成为断裂中国大背景下最刺眼的一道伤口。
《晚景凄凉的爷爷——无数留守老人的真实写照》讲述的就是这样一个农民家庭在农村留守和城市漂泊的故事,让我们看到了那些被撕裂的亲情,忍受着身体和精神双重折磨的无辜老人,以及灵魂深处的愤懑和呼唤。文章的作者小时候与爷爷留守农村,相依为命,感情深厚。长大后他离开家乡,加入城市打工者的行列,留下孤独的爷爷独自在农村生活,由于无人照料,年迈体衰的爷爷险些病饿而死。抢救回来的爷爷生活不能自理,只得随子女到打工的城市生活,爷爷从一个农村的留守老人变成了城市的流动老人,尽管爷孙情深,但孙儿还要为生活奔波,不得不忍痛离去,天各一方,爷爷对孙儿的思念,孙儿对爷爷的不舍,读之感人肺腑。晚景凄凉的爷爷,劳燕纷飞的儿孙,正如作者所说“落得今天这样的局面,真的很可悲,我不知道这到底是谁的错。”是啊!是谁将这一对爷孙活活的分离?是谁撕裂了农民的亲情和天伦之乐?农村人何时能够享有阖家团圆的幸福?
作为一个曾经的留守儿童,今天的新生代农民工,作者用自己的亲身经历,道出了新一代农民的体验和认知,发出了农民自己的声音,真切感人而回味悠长。如果我们把眼光投向广阔的社会,说会发现这样的故事其实比比皆是,甚至可称之为常态,难道残缺的家庭和撕裂的亲情就是农民必须承受的命运之重!
俗话说家庭是社会的细胞,家也是每个人心灵的港湾,团圆是家庭幸福的基础,况且对农民家庭来讲,安土重迁向来是千百年来的传统,然而,改革开发三十多年来,竟然发生规模如此之大、如此广泛的农民家庭结构变迁,恐怕在历史上的和平时期也是仅有,构成了中国社会历史巨变一副生动图景。
在笔者看来,要动摇农民家庭内部结构必须具备两个条件,一是农民家庭无法在农村按社会发展节奏正常生活下去,但仍然可以维持基本的生存条件;二是外部为农民家庭改善生活条件提供了出路,但又不足以保证整个农民家庭享有正常的生活,于是农民家庭只得被分裂为两端。这个过程是怎样展开的呢?简单讲,第一步是解散人民公社集体,恢复单干,使农民获得了所谓的“自由”;第二步,开放市场,实行市场经济,作为弱质产业的农业,加之小农经济本身的益效低下,自然在市场冲击下,利润空间被不断挤压,种田不挣钱甚至赔本成为常态;第三步,随着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型,农民家庭自给自足的家计模式被打破,维持家庭再生产越来越依靠现金的收入;第四步,私营企业的发展,尤其是沿海城市的开放,境外资本大量输入,制造业出现勃兴,具备了吸纳农村劳动力的条件。所以我们能看到,中国农村人口的大规模流动并非出现在改开之初的80年代及90年代初,而是在邓小平作出南巡讲话的90年代中晚期到00年代,00年代后达到顶峰,因为此时一方面农民在农村已无发展前途,另一方面沿海开放城市又为他们提供了走出去的机会。就这样,资本主义世界的资本与社会主义中国的廉价劳动力奇妙地结合了,创造了世界工厂的经济发展奇迹。按香港学者潘毅教授的说法,是中国从世界人民革命的中心变成了世界资本的中心,正是在这个过程中,亿万中国农民被卷入这一历史发展进程,从而改变了他们自身及其家庭的命运走向。
不难发现,自从实行分田单干,使农民获得了所谓的“自由”后,就是他们失去主体性的开始,他们被一步步纳入到资本主导的发展轨道,成为了资本创造经济奇迹的工具。正因为他们仅仅是作为工具性的使用,他们作出的种种牺牲被认为是改革必须付出的代价,因此也就理所当然,不值得大惊小怪。然而三十多年来,那些越撕越大越撕越深的伤口,引发的社会阵痛却不会为浮躁的喧嚣所淹没,现在连农民自身也被迫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城市化的梦想虽然好,但对绝大数农民家庭来讲,注定仍然是那么遥不可及,留守和流动的生存状态,城乡之间的无奈徘徊,也许还要在相当时间内成为大多数农民的常态。按照资本的逻辑,总要有人作出牺牲,除了最广大最弱势的农民,还能让谁承担呢!
撕裂的社会,撕裂的家庭,撕裂的亲情,无尽的血泪和痛苦筑成资本金碧辉煌的宫殿。
2016-5-31
【查看完整讨论话题】 | 【用户登录】 | 【用户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