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年的初春,大巴山区的天气还比较冷,雪都还沒有化完,社办场领导就开始安排春耕生产的一些准备工作。俗话说娘壮儿肥,要长出好庄稼离不开好的种子,洋竿和四季豆的种子要到高山地区去找。于是几个男知青在老场员的带领下分成两路,分别去找洋芋种和四季豆种。其实所谓找种子,就是用我们的口粮(大米)去换种子。
社办场领导派我和老场员何国富去找四季豆种。出发那天,我们背着大米、带上干粮,天麻麻亮就上路了。初春的清晨寒意袭人,路边马耳杆茅草權木丛上还披着银装,阵阵寒风直向领口里灌,冷得我直打哆嗦。我缩着脑袋把头巾裹紧,竖直棉袄的衣领,扎紧腰带,背着大米,跟紧老场员何国富在留有残雪的山间小道上快步走着。
山上的小路走的人太少,荒芜多年,长滿了马耳杆茅草,在经过较窄的小路时,两边的马耳杆被积雪压弯把路封住,我们只好把马耳杆掰开,抱头鼠窜地在其空隙间快速钻行。
王家坪出来时路较平,虽然时有马耳杆封路,路还算好走的。经过罗家坪后就是下坡,又没有积雪和马耳杆封路,不费啥力气就一直下到了姚家河边的铁匠铺。
经过姚家河就开始爬坡,由于目的地的海拔比王家坪还要高,上坡的路很长很长。我脱下棉衣,背着30多斤大米,爬得气喘吁吁、汗如雨下,内衣是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抬头望去是走不完的之字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我灌铅的腿脚打着闪闪,一步一步艰难地向上挪动。实在累得不行了就找个较平坦的地方歇歇脚、吃吃干粮喝喝水,等气歇匀均了再继续赶路。
爬上山后天都快黑了,我心急如焚,衣服湿透了干粮吃完了,一阵风吹来,又冷又饿。我把棉衣重新穿上,沿着小河沟机械地移动着双腿,又走了很长一段懒上坡(比较平缓的上坡)。已经走到了山尽水完头,还不见人影,天也已黑尽。借着微弱的天光还勉强能看见山影,我们摸黑跌跌撞撞地继续向前赶路,就在我几乎快崩溃时,远处出现了时影时现的亮光,我们高兴极了,到啦。
我推开主人的柴门,向主人说明来意,好客的主人热情地接待我们。先让我们放下肩上的背篓,在灰坑边上坐下来烤烤火、喝喝茶,把汗湿的衣服脱下来烤烤;然后煮好苞谷面糊,招呼我们吃饭,我一连喝了几大碗,终于填满了肚子的饿坑。
吃完饭烤了一会火主人就安排我们休息。我一看,床是用木板搁在凳子上做成的,木板上铺着草垫,草垫上放一床冰凉的竹席,盖的是一床黑不溜秋硬梆梆的老棉絮。眼见如此景象,我确实很犯难,沒有办法,只好和衣而卧,辗转难已入眠。
山里人日子太难了,穿的在身上,吃的在肚子里。每个人只有一身衣服,没有多余的换洗,床上常年铺的就是一竹席,睡觉时为避免把衣服磨坏,男男女女都是脱得一絲不挂,赤条条地钻进被窝。一年四季,长年如此,睡觉前只有多烤会火,待烤暖和了再去睡觉。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吃了早饭,在主人的帮助下,我们顺利地换好四季豆种。换好种子后,我和何国富把剩余的大米全都给了主人,好客的主人拿出最好食物招待我们,有腊肉炒都粑(葛根粉做的),腊肉炒海椒,腊肉燉洋芋果……,满满的一桌,可惜沒有酒,就着包谷面糊,我们也吃得非常开心。
晚餐后我们坐在灰坑边,边烤火边和主人聊天。通过聊天,我们才知道主人姓苟,此地叫苟家坪属左岚公社管辖,四面环山,地处高山非常封闭,与外界联系仅靠一条小路,常年过着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苟老伯祖祖辈辈务农,是老实的庄稼人,为躲避战乱来到这里,从未出过山,更沒有出过远门。
当苟老伯得知我是万县来的知青,问我是怎么到巴山来的,我说响应号召下乡上山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坐了三天汽车再走三天路就到了巴山区。苟老伯又问汽车吃什么有那么大的气力,我也说不清楚了,只好给他讲了些城市的一些见闻。当苟老伯听到长江上的轮船有几层楼高在河里航行时,感到非常惊呀!房子在河里走,苟老伯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聊到知青现在吃一年的供应粮,一年以后自给自足,三年不上公粮。听到这些,苟老伯内心不由得发出感叹:我要是能过上一天知青的日子那就好了。
回来就相对容易多了,二斤大米换一斤四季豆种,肩上的负担轻了一半,路又是下坡多上坡少,天刚黑我们就回到了王家坪。换种的任务完成了,但这次换种的经历却让我终生难忘。
【文/叶文光,本文为作者向红歌会网投稿。】
【查看完整讨论话题】 | 【用户登录】 | 【用户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