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现代国家来说,医疗卫生体系是极为重要的部分。西方国家宣传自己所谓的优势的时候,也经常炫耀自己的医疗卫生体系多么优秀。不过,假设以人均寿命这个相当重要的指标来说,如美国在去年人均寿命下降了1岁,在此之前,美国已经连续三年出现平均寿命下降。
美国的人均寿命下降有不少因素导致,比如近些年自杀率上升,阿片类药物和软性毒品泛滥等,但最重要的因素还是医疗体系问题。毫无疑问的是,美国的医疗技术是最发达的。这样的发达到了什么程度呢?生命科学领域的研究指数,美国比世界上其他所有国家之和都高,全球药企排行榜前五十,美国企业占据了一半,全球医院排行前十,美国占了四个。从任何一个数据来说,美国的医疗发达程度都是举世无双的。
但是与此同时,美国的医疗成本也十分惊人,美国医疗费用占据GDP的18%,远高于中国,也远高于其他发达国家水平,这样惊人的数字代表着巨大的压力,按照哈佛大学在2009年的研究,美国人的破产申请之中,有62.1%是医疗费用直接或间接导致的,这是个相当可怕的数字。
很显然,美国高昂的医疗成本,它主要并不是个技术问题。不可否认,某些先进的技术确实价格不菲,但是总体的医疗成本高昂,绝不是技术导致的。大多数人的问题,并不需要那么先进的技术。而美国的医疗成本高昂,是全方位的。
举个例子,比如说部分糖尿病患者需要长期使用的胰岛素,生产胰岛素的技术已经是十分成熟的技术了,但是在美国,胰岛素的价格显得相当不友好,一支就要上百美元,这是大多数发达国家胰岛素价格的数倍,而部分医疗保险公司更是把胰岛素移出了报销名单,这让许多患者苦不堪言。毫无疑问,这件事情与技术没什么关系,这是个明显的利益问题。
再举一个例子,为了针对突发的过敏性休克,科研人员开发出来了肾上腺素笔,便于在抢救的时候注射,这本来是有利于大多数人的好事。但是随着迈兰公司收购了这一明星产品,这一本来算是有性价比的产品,七年之内涨价了超过400%,与此同时,该公司的CEO的薪酬则上涨了超过六倍。而这个CEO的父亲,还是个州参议员,他同时推动了一项《学校获取应急肾上腺素法案》,要求学校把抗过敏药物,作为基础的必需药品。这显然是一门好生意。也难怪美国人民经常去古巴看病了。
这些已经十分成熟的技术尚且如此,先进的医疗技术遇到的情况,就更微妙了。这些最优秀的医疗技术,要面对两个问题,一个是新的,先进的产品,本身就容易成本高昂,大多数人难以享受;另一个问题在于,因为越来越严重的贫富分化,有钱人和穷人,得的病已经越来越不一样了,这是个相当有挑战性的问题。
按照最新的研究,最富有1%和最贫穷的1%,寿命差距已经超过了十年。十年的平均寿命差异,相当于中国和卢旺达的人均寿命差异,在这种情况下,两个人群的好发疾病肯定是天差地别。而现在医学发展的趋势里边,有一个就是精准医学,简单说就是对于疾病的细化区分,甚至到了同一个基因发生突变,都可以划分十几个类型的程度。
从技术上来说,这是绝对正确的发展方向,但是在研发来说,这可能就意味着,研发的方向,会更加集中在某些更加有经济能力的人群身上。毕竟,方向细化了,就意味着覆盖的人群少,那么为了更多的利益,取舍是在所难免的。医药公司虽然总是说着理念与慈善,但是说到底,资本运行的规律是利润的最大化,慈善对于这些公司来说,很大程度不过是一种性价比极高的宣传工作罢了。
有一个基本的道理,不管再怎么神奇的医疗技术,也要能享受到,才有意义,从刚刚这些角度来看,美国每年3.5万亿美元的医疗产业可以说是有些畸形了,总是把经济效益摆在人命之前,那么统计数据就会真实的告诉大家结果。但是说到底,这并不是单纯医疗产业的问题,美国的医疗产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说到底是美国社会的问题,与新自由主义的风气,有着巨大的关系。
美国人也不是没有想过解决这种问题,奥巴马医改就是一个尝试,但是最后却落得一地鸡毛,这是奥巴马或者民主党能力的问题吗?无论谁都不会觉得这是一个能力问题。但是显然,他们忽视了,或者说看到却装作没有看到一个问题,想要建立一套覆盖大多数人群,且行之有效的医疗卫生体系,并不是单纯靠几个法令做到的,这样的体系建立,需要整个国家的政治经济基础保持在一定的状态。如果只靠法令,那么最终只会落下一部厚的可怕的大部头法案罢了。
那么,相对成功的案例是怎么做的呢?以医疗卫生体系做的比较好的发达国家(如北欧和日本)和发展中国家(如古巴)为例,他们的医疗体系有着不小的差异,但是也有一些共性,那就是有着可以覆盖大多数人,而且相对廉价的基本医疗体系。这些基本的医疗卫生体系虽然不一定多好,但是可以解决有无问题。实际上大多数的患者需求,也都是如此的,大多数慢性疾病的管理,并不需要多先进的技术,而需要的是覆盖率。我国当年的赤脚医生也是类似的思路,而赤脚医生的成功,显然是毋庸置疑的。
很遗憾,这一点在美国是难以复制的。这并不是个技术问题,毕竟美国的技术有目共睹,也可能不是个成本问题,毕竟这样的方案,比起美国方案来说,还是便宜很多。这是个社会问题,想要落实这样的方案,要如何与医生,保险业,药企等等利益集团协商,又如何让很多笃信自由主义的民众相信,这样的体系,并不是来自于中国或者是俄罗斯或者是蜥蜴人的“阴谋”,又如何在这个过程之中,恢复基层治理的水平,来保证政策的落实呢?又如何保证,在建成之后,这样的体系,不会被各路寡头瓜分呢?
这些问题并不是单一的问题,而是多年以来,在种种新自由主义与帝国主义政策之下,种种社会矛盾的积累,是几乎无法解决的。或者说,假使存在某些解决方案,统治阶级也不愿意支付这个代价,甚至到了现在,不要说解决问题,就是暂时调和的方案,成本也高的可怕。
目前看来,美国人并没有想出来什么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案,他们在复兴制造业和基础建设上面的不成功,足以说明美国人暂时找不到克服这些矛盾的方案,因为这二者的问题与医疗卫生体系遇到的问题,实际上是类似的。而讽刺的是,制造业与基础设施的改善,带来的经济与生活条件改善,也是提高人均寿命的重要因素。
于是,在种种矛盾的积累之下,山巅之城的人均寿命,开始倒退,各路政客为此争吵不休,把寿命与医疗问题,作为竞选时候的筹码。但是我们并没有看到,谁真正有能力,去解决这个问题。这就是现在正在发生的故事。
对于我国来说,情况是同样复杂的,我们国家的医疗卫生环境,有着一些优势,同时也面临着极度复杂的挑战。
我国的各项卫生指标,在同等经济水平的国家之中,可以说是相当优秀。这与我国的动员组织能力有着密切的关系,这样的组织能力,可以让我们在于外国药企议价的时候,有着更多的话语权,把某些药物的价格,拉低了90%,让更多的人得以使用这些现代技术;也可以帮助贫困地区的人口摆脱贫穷,让基本的医疗服务走近山区,给数百万因病致贫因病返贫的人以保障,这是举世瞩目的成就。
但是与此同时,挑战也是十分严峻的,首先就是老龄化问题,老龄化问题必然会带来社会医疗负担的增加,而未来几十年,我国将要面对最大的一次老龄化潮,这对于社会种种方面都带来了巨大的挑战,卫生医疗系统则是首当其冲,无论是医疗本身面对的压力,还是经济上的压力,都会是巨大的挑战。
除此之外,我国的医疗卫生科技,比起发达国家,依然有着很大的距离,在这个时代,治疗疾病的方法会越来越细化,因为基因与生活环境的不同,医疗方案的各有国情,是个大趋势,而我们的很多研究,依然是跟随西方的脚步。虽然学习跟随技术领先者是个正确的思路,但是发展出符合国情的医疗技术体系,无论是从技术上还是经济上,都迫在眉睫,毕竟,除了针对中国人高发的疾病设计方案之外,我们还要考虑到,发达国家的医疗费用占GDP的比重,如果在中国身上重现,那将是很多人难以承受之重。
而更加复杂的问题,绝不只有这些。我国增长的贫富差异,也会对医疗卫生系统造成巨大的挑战,比如说,对于医疗的基本看法,大家就有很明显的差异,穷人希望医疗的覆盖面积更大,有一些钱的人希望提高医疗的服务水平,而更富有的某些人,会觉得医疗是一门好生意,最后一种人只占极少数,但是却靠着财富,得到了强大的社会影响力,这对于大多数人,显然会是个悲剧。而这种怪相仅仅是问题之一。
类似这样的贫富差异导致的社会撕裂问题,是多年经济发展之后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它们千头万绪,是相当难以解决的问题,但是也是我们这一代人必须面对的问题,如果不好好认识到这些问题的意义,那么社会未来的进步,也完全无从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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