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以“为孩子取得英文名将改变他们的未来”为招徕的英国公司Special Name,十多年来已给120万中国幼童取了洋名;不让外力专美,近期《取个有意思的英文名字:中华文化名人英文名字六百家》一书也应势而出,宣称欲借“体验名人取名的典雅与趣味”来“教您取个好听又有意义的英文名”。
洋风猖獗,吾其披发左衽乎?《管子》有言曰:“修名而督实,按实而定名。”堂堂大汉子民却偏要修个洋名,不知“实”在哪里?这般沾洋以增优越的虚浮局面恐怕是汉唐以来所未有,君可曾见五胡乱华时王羲之、陶渊明、谢灵运取了胡名?谢枋得、郑思肖、马致远因蒙古入主而改名易姓乎?再满清入关顾炎武、郑板桥、曹雪芹又何曾换上满文名?驯致近代,喝过洋墨水辈从胡适、林语堂、赵元任、闻一多乃至宋美龄虽有英文名,不过将中文名以英文字母拼音而得,并非纯粹之洋名,而前揭书却訾为“以汉语拼音来冒充英文名字,或与之抗衡,都是一种不自信而自以为是的傻事,往往让外国人的舌头打不过弯,而强人所难。”
在号称大国崛起的当下,中华子民何以连话舌都要屈己从人,非要自小寻觅纯正的洋名才显得自信而聪明?显然从鸦片战爭起被打趴一世纪以来,虽抗美援朝取得伟大胜利,久跪不习站立者仍大有人在。面对这股缺乏自我意识的崇洋歪风,不由让人想起旅欧演唱家蔡大生,成长于毛泽东时代的他虽在国外生活了二十年,仍以中文名出入西方上层社会,对外国朋友取洋名的建议,他于《小崔说事》中如此表白:
“我说的——不行,我学了你们那么多的外语,你们为什么不能学学我的中文呢?这是一种文化,我要他记住,他的身边有一个中国,时时刻刻记住我身边有一个中国。”
好一个淋漓尽致的中华魂意识——我是谁,我来自哪里——清楚映照出毛时代教育的成功与改开以来的迷失。于北欧皇室演出的场合,他亦拒绝将头发染成金黄,而以头套代之,听听他的心声:
“出国以后,才发现‘祖国’这个词,在我心中,是那么的重;我天生黑发,希望保持中国人的本色,我是中国人民的儿子。”
此一表白正如长年旅法的边芹于《致祖国》中的沉吟:
我做了这么多的梦,
我走了这么远的路,
我变不成其他东西,
只是攀附你的幽灵。
海外华魂之所系委实动人心弦——剧作家吴祖光上世纪八十年代赴法参加抗战时期中国文学研讨会,亲身体会一负责组织并接待之华裔坚拒洋名的情怀:
“虽出生在国外,白是这样地热爱自己的祖国。十岁的旭旺也能说流利的中国话,是妈妈教的。‘旭旺’是一个中国名字,它的涵义是清楚的,是指孩子像旭日初升那样的旺盛;当我问她,孩子的法国名字叫做什么的时候,她回答我说:‘只有中文名字,没有法文名字。’她接着说,孩子正在读小学,学校老师对孩子的名字有意见,质问她为什么不起个法文名字,而用两个既难记又不好念的中国字? 祖籍中国的妈妈反驳说:‘任何一个名字第一次见到时都是生疏的,你多念几回也就熟悉了。’另外还有类似的坚持,出席餐宴和晚会,旭旺穿的是裁制十分合身、只有中国人才穿的崭新中山装。”
真是身处赛纳河畔却心向长江黄河,相对德国图林根天堂堡圣诞邮局的收信,“今年每4封就有1纸寄自中国,去年7000来信中有1000件发自中国”,就不免让人沉重。中山装或中文名的选择,象征海外炎黄对自身文明审美的执著;蔡大生、白女士于姓名舍洋就中的不茍流俗,不也是对仓颉造字与许慎说文的一种追念和铭记?中华文明所以能源远流长而不间断,正得力于一代代子民对先人创造的守护与传承;百年前以深邃目光点破“中国颠危误在全法欧美而尽弃国粹”的康有为曾发警语:“人失魂乎,非狂则死;国失魂乎,非狂则亡。 ”如今汉家子弟魂不守舍——热衷洋名与耶诞等审美异象是否已然敲响一个古文明的丧钟?
【文/古明浩,本文为作者投稿红歌会网的原创稿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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