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哲学家张载有言：人无癖不可交，以其无真情也；人无疵不可交，以其无真气也。
这话说得很辩证，也很客观。
俗言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它告诉人们，一个人即便再完美，也不可能尽是优点而无丝毫缺点。正如赤金一样，再完美的赤金，或多或少都有难以滤尽的杂质。所谓足赤之金，顶多只是将其所含杂质提纯到最低度而已，世上哪有百分之百纯度的足赤之金？
所谓的完人，不但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即便将来也不会有。人追求白璧无瑕的人格人品固然很好，但话说回来，不要说世上不可能有绝对白璧无瑕的人，即便绝对无暇的白璧又上哪儿去找？既然世上没有绝对的无瑕白璧，又上哪儿去找无暇的完人？
凡常所言的白璧无瑕，不过是相较之下的相对之言，哪里就能当真？一块白璧的纯洁度大致完好已很不简单了，如果一定追求它的无任何瑕疵，真真切切达到“白璧无瑕”，不仅不绝无可能，而且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因此，是人大致完好已十分了不得，绝对完好则绝对不可能，也绝对做不到。何况，任何所谓的百分之百完美，细究起来并不是真完美。美的最高境界从来不是方正圆润的所谓“完美”，而是饱含这样那样缺陷的残缺美与病态美。日常所见中，月缺花残固然会引起个别多愁善感之人的无尽哀伤，但更多是带给文学艺术家们无尽的艺术想象力与艺术创造力。正是现实生活中的诸多“不完美”，才带来了人们审美感觉上的天然之美、想象之美、感觉之美，创造之美、升华之美、无穷无尽的意蕴之美。试想，林黛玉的“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哪点不如薛宝钗的“脸若银盆，眼同水杏”了？张家界山势峰峦的诡异俊逸造型，哪点逊色公园里精雕细琢的光滑石雕、浑圆石柱了？养在鱼缸里造型奇特的金鱼，哪里比大河之鱼缺少审美意趣了？
由此看来，古人对美的认知与解读，对人性的剖析与体悟，远比今人精准得多，高深得多，透彻得多。
可以想象，一个没有任何生活癖好的人，会是一个什样的人？不喜读书、不喜交友、不喜文艺、不喜玩耍、不喜旅游、不喜烟酒、不喜热闹、不喜男女欢娱、不喜以情怡人。这样的人，到底是生活中所谓的“完人”，还是严重缺少血肉感与生命灵性的行尸走肉？与这样的人在一起，能有融洽气氛吗？能有彼此友爱吗？能有相互沟通吗？能有生动活泼吗？能有身心愉悦吗？能有不意收获吗？说白了，真与这样的人在一起，时间久了，不仅让你憋闷压抑，更让你对生活顿然失去应有的热情与向往。没有癖好，等于没情趣；没有情趣，意味着必将一事无成。这样的人，不仅不能给人带来欢乐与幸福，反让人由此而消极以至堕落。
可以想象，人若没有任何瑕疵，整天一个心眼爱惜护理自己所谓的羽毛，时刻端着所谓的完人架子与人交往相处，该有多可怕。这里，我们姑且不论及他是否真的像平日装出来的样子，即便他真的修为到那般地步，他所谓的完美无缺也只能让人敬而远之，决不能让人亲而近之。生活里，我们固然应该学习人格与品德趋于完美的人，但学习归学习，改造归改造，说到底哪个也不愿意天天有个完美的行为标杆树在自己眼前，对自己形成威压，给自己带来某些心理负担。与这样的人在一起，你必得处处事事谨小慎微，临深履薄，担心自己哪一时刻一不小心因打了个呵欠而触犯了道德伦理。如此下来，你哪还有心情跟这样的人呆在一起？怕是躲都来不及呢。
一言以蔽之，我们虽然崇尚完美，但难免自己身有瑕疵。我们敬重德行高尚之人，但绝不希望毫无任何人生情趣的率意张扬。
由此看来，人无论如何刻苦地修为自己，如何努力地提升拔高自己，如何地日日三省己身，最低也得保留住起码的人性，也得食人间烟火，也得留给后进者一定的自由空间，也得学会相互包容，相互友爱，相互协作，与大家一起进步。
当然，这里绝不要大家尽可能地沾染上不好癖好，怀揣这样那样不可饶恕的瑕疵。横渠先生所说之言，更没有丝毫这样的意念。只是告诉大家，芸芸众生皆为凡俗之人，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保持住真人性真性情，即便被人视为所谓的“癖好”与“瑕疵”，也在所不惜。
一句话，好好生活，好好做人。
2025.11.22
【文/伏牛石，红歌会网专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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