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人:无灵魂的长寿?
挑战自尊心
托马斯·杰斐逊在晚年曾经写道:“科学的普照已经让每个人看到那个显而易见的真理:大众生来就背负着马鞍而少数宠儿穿着马靴和马刺准备合法地驾御他们——这并非上帝的恩惠。”《独立宣言》中铭记的政治平等基于一个经验性的事实:人类与生俱来就是平等的。我们因为个体和文化的差异而各不相同,但我们拥有共同的人性,这使每个人都能彼此沟通并与这个星球上的其他任何人构成一种伦理道德上的关系。生物技术提出的终极问题是:一旦我们事实上能够培育出生来就背负着马鞍和生来就穿马靴戴马刺的人,政治权利将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自尊心是一个时髦的心理概念,美国人不断被告知他们需要更多的自尊心。但是,自尊心指的是人类心理的一个关键方面:所有人对获得认可的欲望。苏格拉底在柏拉图的《理想国》中提出,灵魂有三个独立的部分:欲望、理性和他所谓的激情。激情是人性中高傲的一面,是人需要其他人承认自己价值或尊严的一面。
有记忆、学识和无穷抽象思维能力的人类,能够把获取承认的努力转移到意识形态、宗教信仰、在大学的任职、诺贝尔奖和其他无数种奖励上。至关重要的是,对获得认可的欲望有一个生物基础,这个基础与大脑中血清素的含量有关。
正是出于这个原因,像百忧解一类的药物在政治上才具有如此重大的意义。黑格尔认为,推动整个人类历史的就是一系列不断重复的为获得承认进行的斗争。这种观点不无道理。人类的所有进步几乎都是一个事实的副产品,即人们从不满足于已经获得的认可。只有通过斗争和工作才能获得认可。换句话说,地位必须通过努力才能获得。
但是,现在出现了美国制药业。这个行业通过像佐乐呋和百忧解一类的药物来提高脑部的血清素水平,从而以瓶装的形式为人们提供自尊。
全世界显然有无数人从临床角度说患有抑郁症,他们的自尊感远远低于应有的水平。对他们来说,百忧解一类的药品是天赐之物。但是,血清素含量低并没有划出明确的病理学条件,百忧解的存在则为《倾听百忧解》作者彼得·克雷默提出的著名概念“化妆品药理学”开辟了道路:也就是说,服用某种药物的目的并不是基于它的医疗价值,而只是因为它能让人感觉“好上加好”。如果自尊感对人类幸福如此关键,谁不想多来点自尊呢?于是,我们就会看到一种令人不安的、从某种程度上仿佛赫胥黎《面对新世界》中的“苏摩”一样的药物。
在百忧解和利他林之间存在一种让人不安的对称。前者多半开给那些自尊心不足的抑郁妇女,使她们获得高血清素带来的感觉。后者则主要开给男孩子——他们不想安安静静坐在课堂上,因为自然从没把他们设计成那样。总体看来,两个性别逐渐趋于同时具备两性特点的中间状态:既自我满足,又顺从社会:这就是美国社会目前在政治上正确的结果。
医学无能为力
生物技术的神经心理学浪潮已经开始在我们四周汹涌。这股浪潮已经创造出一种看起来像“苏摩”的药片和一种让儿童在社会环境下行为克制的药片,这些药片似乎比早期的儿童社会化和20世纪初的弗洛伊德式谈话疗法有效得多。它们的使用已经普及到世界各地的无数人。它们对身体健康的潜在长远影响引起了很大争议,但有关它们对个性和道德行为的传统理解意味着什么却几乎没有任何争论。
百忧解和利他林只是第一代精神药物。在未来,大众设想的遗传工程带来的一切成果很可能通过神经生理学率先实现。
我们无需等待人类遗传工程的到来就能够预言,人类日后可以通过其他许多办法提高智力、记忆力、情绪的敏感度和性能力,同时缓和脾气,控制行为。
医疗界全心致力于一种主张:任何能攻克疾病延长寿命的东西无疑都是好的。对死亡的恐惧是最深刻、最持久的人类情感之一。因此,我们为任何看来能延迟死亡的医疗技术进步欢欣庆祝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人们担心的还有他们的生活质量,不仅仅是数量。按照理想的状况,人不仅想活得更长,而且希望自己的各种功能尽可能持续到最后一刻,以避免在晚年变得衰弱无力。
医疗方面取得的很多进展都提高了老年人的生活质量,但是,另一些进展却产生了相反的效果:延长生命的某个方面,同时却增强了依赖性。阿耳茨海默氏症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患者大脑的某些部位出现衰退,导致记忆丧失,最终痴呆;这种病的患病几率正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加。在65岁时,100个人中只有一个人可能患病;85岁时,则变成6比1,即6个人中就有一个人可能患病。因此,发达国家中阿耳茨海默氏症患者急剧增多的直接原因就是寿命延长——即身体健康的时间延长了,但对这种可怕的神经疾病的抵抗能力却并未延长。
事实上,医疗技术开发的对象包括老龄的两个阶段,至少在发达国家是这样。第一个阶段从65岁至80多岁。在这一阶段内,人们过健康积极的生活的希望越来越大,因为有足够的资源可以利用。
第二个阶段的问题则多得多了。目前,多数人在80多岁时会达到这一阶段。这时,他们的各种能力都已衰减,越来越倒退到孩童一样的依赖状态。这是社会不愿意去想、更不愿意去经历的阶段,因为它与多数人珍视的个人自主的理想直接矛盾。
寿命的不断提高对社会产生的影响将视这两个群体的大小而定,这两个群体的大小则又依赖未来在延年益寿方面取得的进步是否“均衡”。最好的结果是:技术阻挡老化的进程,同时延迟身体各部分的老化——比如通过发现各种身体细胞中老化的分子原因;不同部位的失灵将同时出现,只是要晚一些;第一个类别的人将更多,第二个类别的则更少一些。
最糟的结果是出现极不均衡的进展。例如,我们发现保持身体健康的方式,但无法推迟与老龄有关的脑力衰退。干细胞研究可能会带来培育新身体零件的途径。但是,如果没有治疗阿耳茨海默氏症的办法,这种奇妙的新技术带来的结果只是让更多人在植物状态下苟活更长时间罢了。
第二个类别中人数的激增,也许可以称作“全国护理中心方案”。在这种情况下,人们通常都能活到150岁,但在生命的最后50年只能像孩子一样依赖护理人员。
这样一种未来的生活还存在许多未决的问题。比如:由于人类历史上从未出现过平均年龄达到六七十岁甚至更高的社会,这样一个社会的自我形象会是怎样的?去一个一般的机场,看看报摊杂志封面上的人:他们的平均年龄很可能是20出头,而且绝大部分相貌出众,极为健康。对于人类历史上的多数社会来说,这些封面反映的都是整个社会真实的平均年龄,尽管那些人的相貌或健康并不代表整个社会的平均水平。如果经过几代以后20岁出头的人只占人口总数的一小部分,杂志的封面会变成什么样子?
社会是否还愿意认为自己年轻、活跃、性感、健康,尽管杂志上的形象与人们在自己周围看到的真实情况比今天相差更远?青年文化陷入无法治愈的衰退,人们的趣味和习惯是否会发生改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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