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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访美斯乐的“山大王”

字号+作者:参考消息 来源:参考消息 2002-05-07 08:00 评论(创建话题) 收藏成功收藏本文

拜访美斯乐的“山大王” 美斯乐是泰国北部清莱府群山峻岭中的一个小山村,紧靠泰缅边界。这里风光秀美,景色宜人,特别是樱花季节,远望碧岗翠峰,云蒸霞蔚;漫步'...

拜访美斯乐的“山大王”


美斯乐是泰国北部清莱府群山峻岭中的一个小山村,紧靠泰缅边界。这里风光秀美,景色宜人,特别是樱花季节,远望碧岗翠峰,云蒸霞蔚;漫步林中小路,落英缤纷,幽香醉人。村里住着位传奇老人,他就是境外国民党残军军长,“山大王”雷雨田。
国民党残军(又称九十三师)和他们的后代,大约十几万人,在泰北华人社会中是一个特殊的群体。这些人如何流落在异国他乡,他们现在怎样生存,又将归向何方,一直是萦绕在我心中的问题,因而产生了会会这位老人的愿望。1991年4月清迈总领馆开馆不久,我便驱车首次进入了美斯乐的大山。
人生如浮萍 
汽车在层叠不绝的群峰间盘旋前进,一路上山林寂寂,草木森森,给人以空旷深幽的感觉。抵达山顶时已近中午,早已有人迎候在那里,为首的便是残军五军副军长杨国光。
主人把我们引进了一家餐厅,这里的所有陈设都是典型的中式风格,散发着一股浓郁的乡土气息。
不一会儿,一位身材魁梧的老人,身着藏青色中山装,外套米黄色风衣,脚登千层底布鞋,步履稳健、面带微笑地走了进来,他就是雷雨田。这身半新半旧的中式打扮,再加上那张写着岁月沧桑的脸庞,使我觉得站在面前的是位旧时的老教授,一时无法与昔日的宪兵团长和国民党将军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开始我们都有些拘谨,因为历史毕竟曾让我们分属两个对立的营垒,又是初次相见。但当彼此以真诚相与,客套和戒备就显得苍白而多余,我们的谈话因而也渐趋平和、自然,这也使我能进一步走近这位老人。
雷雨田,原名张秉寿,1918年出生于云南建水,青年时投笔从戎。1937年毕业于南京中央宪兵学校,参加过抗日战争和中国的内战,淮海战役中,差点成了解放军的俘虏。1949年底,卢汉在昆明宣布起义,作为国民党的宪兵团长,他再度陷入人生的困境,混乱中逃离了昆明。
此时,毛泽东早已在北京宣告新中国的诞生,国民党在大陆的最后一支部队、李弥的第八兵团主力也于滇南被歼,其中由709团团长李国辉率领的一千多人,沿元江向南溃逃,进入缅甸。他们携儿带女,穿越野人山的原始森林,饱尝饥饿、疟疾、毒虫、野兽和原始土著部落的袭击,最后抵达靠近泰国的边境小镇猛捧时,已是筋疲力尽。李国辉请求台湾空投接济,蒋介石正自顾不暇,答复要他们“自谋出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只好在这个三不管地区暂且安身。
朝鲜战争爆发后,蜗居台湾的蒋介石和美国人开始注意到这支部队的存在,决定利用他们在西南边陲建立“复兴基地”,于是便把在淮海战役中侥幸逃脱的李弥秘密派到金三角,对残军进行整顿,打出了“云南反共救国军”的旗号。李弥自任总指挥,搜罗散兵游勇和当地少数民族土司武装,将兵力扩大到两万多人。雷雨田自昆明逃出后,也辗转来到这里,依附残军将领段希文。
1951年4月间,踌躇满志的李弥终于按捺不住,为了向蒋介石邀功,亲率残军对云南边境发动了第一次“反攻行动”。残军虽然一度侵占边境几个县镇,然而立足未稳,便在云南军民的反击下,仓惶败下阵来,只好撤回原地“休整训练”。
在美蒋的直接援助下,这支队伍的规模不断扩大,在缅甸萨尔温江以东的大片地区,形成了一个“国中之国”,对缅甸的国家主权、领土完整和中国西南边陲的和平与安宁,都构成了严重威胁。1961年1月,缅甸政府调集重兵,在中国边防部队的有力配合下,发动联合征剿,残军遭到重创。
随着形势的变化,在缅甸和国际舆论的压力下,大部残军被迫陆续撤回台湾,段希文率领的五军和李文焕的三军,共约三千多人,留了下来。他们大都是云南籍老兵,不愿去台湾,认为去了那里,如飘蓬柳絮,前程难卜,守候在家门口,虽说关山难越,但总是重归有望。
残军主力撤回台湾后,段希文遂成为剩余部队的领军人物。段为云南宜良人,1928年于云南讲武堂19期步兵科毕业,1949年底,随国民党十一兵团在广西作战时被解放军俘虏,后又脱逃潜至香港。1951年,被李弥拉拢来到泰缅边境,任残军副总指挥兼五军军长。
段希文主掌指挥权后,残军开始了一个新时期。国际和周边形势已经变化,对台湾当局来说,这支部队存在与否,已无足轻重,既然回归无望,如何在异国他乡生存下去,便成为他们的头号问题。
经过几番周折,在泰国政府的安排下,他们打出了“泰北山区民众自卫队”的旗号,协助泰军攻打泰共武装。期间,残军参加了攻占泰共帕当和考牙山等据点的战斗,而残军和他们的眷属则被允许留置在边境山区数十个“自立村”里,开荒务农。
这些“自立村”归泰国地方当局管辖,但又自成体系,村乡长大都由残军老兵担任,村里一应事项,他们说了算。除少数已经批准加入泰籍的老兵外,多数人拿的是一张无国籍的“难民证”,非经当局同意,不得离开居住地。于是这些伤痕累累的人生孤舟,就这样搁浅在泰国的土地上,再也未能驶回故乡的港湾。
落叶需归根
段希文1980年因心脏病逝世于曼谷,晚年曾有落叶归根之意,生前他不去台湾,死后便葬在美斯乐的山岗上,痴痴地守望在家乡的门前。段希文去世后,作为副军长,雷雨田便顺理成章地成为这支部队的掌舵人。
雷先生已加入泰籍。他在谈到残军的历史和自己的人生经历时,看得出心情有些沉重。
他说:“我一生经历了三次大溃败,一次是跟日本人的长沙会战,一次是跟共产党的徐蚌会战,接着是元江大败,最后来到这山沟沟,做起了山大王。他们叫我雷军长,其实我是山大王。现在想想,我这一生,对国家,于民族,究竟何益之有?” 
他似乎是在有意调侃自己,而我则表示希望他淡化过去,面对未来,在有生之年为实现祖国的统一、民族的振兴,尽心尽力,做些无愧于自己和子孙后代的事情。
“这也是我们的心愿。有人问我,对大陆和台湾是怎样看的?我说,我们是嫁出去的媳妇,那里是我们的娘家,当然希望娘家和睦娘家好,娘家好了,我们做媳妇的日子就好过。现在台湾有那么一些人叫嚷要搞独立,这是做梦,包括我们这些老兵在内的老百姓,是绝不会答应的。”雷先生说道。
饭后,他向我介绍了当年来此“安营扎寨”的情景。
二十多年前,这里原本是与世隔绝的蛮荒之地,山高林密,坡陡谷深,又地跨泰缅两国边界,是个比较安全的地方。有几个傈僳人和苗人的村寨,大都以种植罂粟和玉米为生。
这支身处异域的特殊部队,怀着求生的欲望,肩挑马驮走进大山,开始了艰辛的创业生涯。他们凭借双手和简单的炮兵器械,搭建房屋,开荒种地,修筑通向外界的盘山公路。
归降泰国后,当地政府开始投入资金帮助他们。台湾当局为了显示不忘这些老部下,也给了一些援助。随着泰国经济的发展,当地政府注意到这里的价值,决定辟为游览胜地,加大投入,美斯乐也慢慢繁荣起来。
雷先生缓缓道来,语调里带些凄怆,我想一定还有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藏在他的心中。
话题转到国内的变化,他说:“家乡常有信来,这些年云南发展很快。邓小平先生真了不起,有胆有识,他的实事求是的主张和改革开放的政策,一下子就让大陆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很佩服。”看来,他虽然身居大山,但信息并不闭塞。
握别时,雷先生送给我三筒美斯乐茶场生产的“雨田茶”,他还提醒我,“别忘了,下个樱花季节再来,我们可以好好长谈”。
后来,在总领馆和有关方面的安排下,他终于圆了故园梦,同泰国负责残军事务的高级军官一起,访问了云南,而我由于公务缠身,却未能践樱花之约。
时光荏苒、春秋几度,我结束了外交生涯,今年元旦过后,重临泰北,上美斯乐再会这位老朋友。
我发现,已届耄耋之年的雷先生身体依然十分硬朗,坐下后他便同我侃侃而谈。如今的家乡,对他而言已不再朦胧,而是一个生机盎然、蓬勃发展的新云南。几次故乡之行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说,过去的昆明连清迈都比不上,现在却直逼曼谷。
谈到台湾岛内形势时,他不无忧虑地说,国民党把政权都丢了,现在民进党执政要搞“台独”,根子在美国。美国人说支持“一个中国”的原则,但与“台独”势力又保持扯不清的关系,实际上是想长期利用台湾牵制大陆。“四十多年前,美国人暗中动员我们拉队伍去西藏支持达赖的‘藏独’,我们不干。”
雷先生告诉我,他曾对一位美国人说,积历史和我们的切身经验,我感到同美国做敌人容易,做朋友难,做盟友则必亡。当年要我们“反攻大陆”,美国又是枪又是炮,不干了,便把我们弃如敝帚。南越的吴庭艳、韩国的李承晚下场更惨。美国人从无诚信可言,他们只讲美国的“国家利益”。
中午,雷先生邀我们在他开设的樱花餐厅品尝地道的云南风味,由于行程关系,餐后我便告别了这位“山大王”。望着老人渐远的身影,我想,几十年前那场澎湃激荡历史大潮的余波,竟会神奇地蔓延并结束在这片异国他乡的土地上。

①1991年雷雨田(中)和作者(左二)摄于美斯乐

②2002年雷雨田(左)与作者摄于美斯乐雨田茶园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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