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不复存在

安逸的生活中，有人不时会感叹当今世界缺乏旷世英才，甚至断言这是一个没有什么大事可做的时代，自然难以诞生撼动历史的伟人。英国《金融时报》的文章就隐隐表露了这种悲观的看法，同时批判了抑制天才人物诞生的现代社会因素
【英国《金融时报》2月17日文章】题：伟人不复存在（作者　理查德·汤姆金斯）
巨匠绝迹的时代
按照政客和媒体的乏味说法，美国总统布什正在打一场对他有利的战争。通过对“9·11”事件作出回应，他大大提高了自己的声望。但是，他会成为名载史册的伟人吗？历史会把他摆在与华盛顿、林肯和罗斯福同等显耀的位置上吗？
对于布什在这场战争中的密友——英国首相布莱尔，你也可以提出类似的问题。的确，为了建立反恐怖联盟，他奔走于世界各地，从而树立了活跃果敢的形象。他可能甚至称得上是个政治家。但是，有谁真会把他与温斯顿·丘吉尔相提并论？
这是一种耐人寻味的现象。但是，在名人显贵层出不穷的时代，伟人似乎越来越难以寻觅。在政坛是如此，在艺术、音乐、科学和生活中的其他领域也是如此。与昔日的宗师巨匠们相比，当今的名人似乎不值得一提。
如今，在科学领域，我们还能找到像牛顿、达尔文和爱因斯坦这样的伟大人物吗？在艺术领域，我们还能找到乔托、米开朗琪罗或毕加索这样的大师吗？在音乐领域，今天的巴赫、莫扎特或瓦格纳在哪里？在文学领域，当今的但丁、莎士比亚和歌德存在于什么地方？哲学领域还有笛卡尔、休谟或康德这样的学者吗？
及至20世纪，历史仍然在孕育伟人。爱因斯坦和毕加索当然名列其中，此外还有卢瑟福、普鲁斯特、T·S·艾略特、叶芝、萧伯纳、斯特拉文斯基、肖斯塔科维奇等等。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伟人越来越少：到了20世纪末，伟人几乎枯竭了。
泛滥信息的轰炸
简单的解释可能就是“凡·高”综合征。作为一位伟大的艺术家，文森特·凡·高生前默默无闻，没有得到人们的承认。直到他死后，人们才意识到他是个天才。因此，也许伟人到死后才能显露峥嵘。今天的天才要到明天才能得到承认。
但是，这是一种缺乏说服力的观点。事实上，尽管历史可能会对人们的成就作出最终的评判，但生前未获得承认的天才寥寥无几。此外，二三十年已经过去，但吉米·卡特、哈罗德·罗宾斯或奥利维娅·牛顿—约翰并未显露出此前不为人知的伟大之处。如果这一切只需要时间，那么我们还要等待多久？
比较可信的看法是，我们正在为电视节目过多而付出代价。确切地说，是通过电视频道、杂志、书籍和其他媒体（包括因特网）传播的信息过多。
有些理论家认为，如果人们致力于一项事业，而不关注其他任何东西，那么几乎所有人都能成为天才。当然，这正是牛顿的想法。他声称，他唯一的长处就是能够集中精力。其他许多天才（尤其是艺术家和作曲家）花费他们的部分（或者所有）时间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中，几乎意识不到身边真实世界的存在。
但是，当今的人们面对着如此之多的干扰，还能保持这样的注意力吗？媒体扩散只是信息轰炸的一方面。与以往相比，人们不仅旅行次数大大增加了，还花了更多的时间通过手机和电子邮件与他人交流。当他们购物、就餐或者想要娱乐时，面临着数不胜数的选择。
当然，这只是问题的一部分。即使如此，如果人们足够坚决，也可以与外部世界隔绝开来。是否可以认为，天才的消失是由于没有什么大事可做造成的呢？
关于后现代主义
至少有一个领域的情况肯定是如此。在数个世纪的时间里，历史上的许多英雄就是探险家，其中包括马可·波罗、哥伦布、麦哲伦和利文斯通。但是，完成了对地球上最边远地区的探索之后，他们就或多或少地裹足不前了。后来者只是在追随先行者的足迹，这样做很难成就伟业。
就艺术领域的状况而言，这种观点可以作为一种不太恰当的类比。在文艺复兴开始的数百年艺术探索时期，西方的文学艺术界产生了许多最伟大的人物。但是，时至19世纪末，各个领域都已经过探索，人们认为，一切潜在的可能性都已不复存在。
这原本可能会阻碍艺术的进一步重大发展。然而，由于绘画、文学、诗歌、音乐、戏剧和建筑领域的艺术家们打破陈规，无拘无束地开展了一系列尝试，所以20世纪出现了又一段创作繁荣时期。不过，所谓的后现代主义最终取代了这一切。
什么是后现代主义？由于它本身并非一次真正的运动，所以很难给它下定义。它只是现代主义于30年前灰飞烟灭后留下的艺术真空状态。后现代主义缺乏眼光、规程和目标，看起来更像是倒退，而不是进步。这种条件下当然产生不了伟人。
宇宙已勘探完毕？
如果艺术遭遇了挫折，科学又如何呢？这是否又是一个普遍经过探索、所有伟大发现都业已完成的世界？在基因工程和克隆技术突飞猛进的情况下，这种看法也许令人难以接受。但是，奇怪的事情正在发生。据说，在有史以来的所有科学家当中，当前正在工作的占90%，花在研究上的经费也多得惊人。我们在学校里学过那么多的科学家———阿基米德、伽利略、富兰克林、法拉第和巴斯德，在经费和人员增加的情况下，科学领域为何没有出现可以与之匹敌的人物呢？
关于探险的类比提供了一个答案。当人们对世界了解不多时，作出重大科学发现的可能性非常大。而如今，重大的科学谜团大多已经破解了。从银河系到夸克，物质宇宙已经勘探完毕，我们已经了解了它的法则。重要的化学元素已经被发现，而且整齐地列在了周期表中。
这并不意味着所有的科学探索都已结束，但确实表明，它已经沦为了收益递减法则的牺牲品。与数个世纪以来积累的庞大科学知识体系相比，当今的发现微不足道。这些发现只不过填补了细节。
也许我们不该过于草率地宣告伟业的消失。19世纪末，许多人认为人类已经取得了最伟大的成就。他们无法预见到，他们即将迈入有史以来最为混乱的一个世纪：除了技术革新和两次世界大战之外，这个世纪还产生了爱因斯坦和毕加索这样的天才。
果真乱世造英雄？
也许伟人出现所需要的就是混乱。历史上许多最伟大的人物就是在暴力冲突或社会动荡的时代崭露头角的。伟大领袖往往是战争或革命的产物。同样，在想像力受到变革的刺激时，艺术家和科学家通常会将水平发挥到极致。
不过，近年来的动荡太少了。尽管“9·11”事件造成了混乱，但目前尚不清楚它的影响是否会令我们摆脱停滞状态。不过，问题在于，我们是否想要摆脱停滞。脑满肠肥而且心满意足———这也许令人感到有点厌烦。但是，如果创造伟业的代价就是生活在动荡年代，我们是否最好还是放弃伟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