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国农民的意大利根

【美国《洛杉矶时报》12月23日文章】题：一个中国农民的意大利根（作者　倪莲青）
他的名字叫徐祥顺（音）。他只会讲温州话。在浙江省的沈岙村，他跟其他人没什么两样：烟不离手，自己劈柴，随地吐痰。
但浓密的褐色卷发、浅绿色眼睛和欧洲人特有的高鼻梁表明，他的父母绝非中国人。事实上，徐祥顺是纯正的意大利人，战乱时期来到中国农村，从此入乡随俗。
这位58岁的意大利人对母语已毫无印象，连自己的意大利姓名也忘得一干二净，只隐约记得母亲曾叫他“阿维热”。
徐祥顺是半个多世纪以前来到中国的，亲生父母的祖籍在米兰。他还未出生的时候，父亲便在二战中死去。年轻的寡母在一家皮革厂做工，后来嫁给了工厂老板。这位老板姓徐，来自温州市附近的沈岙村，丧妻后到意大利———村里有志向的年轻人都时兴去那里——寻找新的生活。
就这样，中国老板成了意大利男孩的继父。孩子3岁时，中国父亲举家还乡。1946年，他们在这个岛屿村庄安了家。
母亲和继父在意大利生的第一个儿子死在回国的路上，第二个儿子在中国出生后不久便夭折。第三个孩子是女儿，有幸活了下来。
两年后母亲死了。这位32岁的意大利女子始终不能适应中国农民的艰苦生活和内战带来的混乱景象，留下她意大利儿子和他同母异父的妹妹。
继父的三个儿子都年幼夭折（包括第一次婚姻的一个儿子），因此把意大利血统的徐祥顺当作徐家的香火，并把他的中文名字写入家谱。继父把一切同欧洲有关的证件都藏了起来，直至他几年前撒手归西，徐祥顺才知道这些材料的存在，原来就藏在床旁边的墙壁夹层里。
“我们是无意中发现的，”徐祥顺说，“有婴儿照片，还有意大利护照。”
如今他讲一口地道的方言，牙齿发黄，胡子拉碴，满脸皱纹，活脱脱一副中国农民的模样。
虽然大多数村民、包括他的亲属都以制鞋为生，徐祥顺却一直为修路在山崖上凿孔放炮。
8年前，一包炸药提前引爆，正好在他面前爆炸。
“换了别人肯定得死。”同徐祥顺一起长大的朱忠龙（音）说。
徐祥顺失去了知觉，醒来后发现自己的两只手没了。他说：“只剩下一根小指头，到处是血，其他人全都吓跑了，但我的念头是要找回手指头。”
于是他摸索着找回了四根。
医生把手指头给他接上，断掌上接了三根，另一只手上接了一根。虽然严重变形，倒也能够握住饭勺和烟卷。
村里人都说，在整个过程中，他既没喊过一声疼，也没掉过一滴泪。
这似乎不足为奇。有一次，他在交通事故中被压在大卡车下面，结果只造成轻微的脑震荡。还有一次，一条大蛇缠在他身上，他朝地上撞，顺着布满石头的山坡往下滚，又扭又打，最终用石头砸死了大蛇。
徐祥顺喜欢独自在河边闲坐，简直成了村里的救生员，至少从湍急的水流中搭救过三名溺水者。
双手致残后，他当上村里的治保员，专门负责夜间巡逻，虽然每天的报酬不到3美元，他却感到无比自豪。他说：“有的坏人带着刀子，但是我不怕，我会打。他们大多数人一见到我就吓跑了。”
70年代，他在当地娶妻生子，长女从梯子上摔下来死了，还剩下一子一女。
今年，当地一家报纸报道了他的故事，意大利华侨商人郑耀庭得知后深受感动，花了8个月时间，打了将近3000个电话查找徐祥顺的意大利亲人，并帮助他办妥手续，于10月份踏上圆梦之旅。
在意大利，他见到了5个姑姑和舅母，她们当中有的已经80多岁。徐祥顺说：“我小的时候她们照顾过我。”
这次团聚让徐祥顺认清了自己的真正归属。
他说：“我小时候是意大利人，长大了是中国人。我和她们见了面只有抹眼泪的份儿。我们有同样的肤色和头发，但我听不懂她们的话，吃不惯她们的饭，连叉子都不会用。”
他现在的愿望是把孩子们送到意大利去，至于自己，他说，中国就是他的家，“我在这里住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