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刊文章　阿富汗：梦魇世界

【英国《今日世界》月刊8月、9月合刊文章】题：梦魇世界（作者　英籍阿富汗裔独立电影摄制者赛拉·沙阿）
坐在巴基斯坦阿富汗难民营的一间没有装饰的泥巴墙围成的屋子里，一位妇女告诉我：“我曾看到一个小女孩穿着白色的鞋。塔利班的人过来对她说：‘白色是我们国旗的颜色。你侮辱了我们的国旗。’于是，他们就开始打她。”
在另一座难民营里，一个大约10岁的小男孩告诉我塔利班是如何放出狗来追捕他的。他犯法了吗？他们认为他理的发式是西方颓废派的。另一个小女孩躲藏在一个面包炉里，亲眼目睹塔利班因为他父亲戴了一块手表、穿了一件西装背心就杀害了他。
清规戒律
向我讲述白鞋的故事的妇女曾是一位小学教师。她是当塔利班不再允许她教书时离开她的国家的。这些难民营里挤满了像她这样的人——教师、医生和工程师。
阿富汗城市中产阶级往往比农村的人更为开明。然而，他们受到了塔利班最严格的社会限制。塔利班认为城市居民受到了世俗外国影响的腐蚀，因此他们严厉镇压城市居民。比如，在田间劳动的妇女仍然戴着可以露出脸部的头巾。而在城市里，妇女们则必须把整个面部全罩上面纱。
阿富汗难民中受过教育的人有许多前往西方，而不会在巴基斯坦久留，而且决不可能再回国。塔利班已把重建阿富汗社会所需要的一切人才都赶出了国门，这个社会已经遭受20多年流血历史的破坏。
战争创伤
当我80年代首次访问这个国家时，它已经处在战乱之中。人民正在奋起反对一个超级大国——苏联。我发现了一幅由不同民族群体组成的镶嵌画，它有着虽然保守但是宽容的文化。人口中20%—30%背井离乡，100多万人被杀害；一个脆弱的社会制度崩溃的种子在塔利班出现之前早就播下了。
10多年后的今天，我紧紧抓住了秘密前往喀布尔的机会。当我越过边界———没有签证非法入境———时，塔利班正忙于炸毁在巴米扬的许多佛像。我抵达的喀布尔仍然带着这个国家从外表看似乎没完没了的战争的创伤。我被带到一个安全藏身处。那个地方并不豪华，但是与这个国家首都的许多建筑物不同的是，它至少有屋顶。在苏联人撤离之后，各个不同的对立军事组织相互袭击。他们摧毁了喀布尔。据援助机构生存环境联盟说，有一半建筑物被毁坏，而且至今没有重建。
欢迎我到他们家中的这一家人勉强熬过了军阀混战的黑暗日子。他们的大女儿今年18岁，是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姑娘，但是受到了炮击的严重伤害，如今又聋又哑。
和平代价
塔利班就是在这种无政府状态下出现的。他们有一种新思想——使阿富汗成为一个纯粹主义的伊斯兰国家。他们说，他们只不过希望制止战争和在全国解除武装。塔利班有钱，他们可以收买军阀和个别指挥官。据认为，巴基斯坦在资助他们。对于喀布尔的许多居民来说，社会限制看来好像是为和平付出的一小笔代价。
在将近5年的塔利班统治之后，我发现人民生活在恐怖的梦魇之中。一所非法女子学校的教师讲述了在喀布尔的生活是怎样受各种限制的：妇女没有男家属的陪同不能离开自己的家，不能放风筝，不能涂指甲油，不能听音乐，也不能看电视。
20岁以上的女性禁止进学校。在一名教师家的客厅里，遮盖得严严实实的女学生三三两两地来到这里，以免引起人们对她们的注意。这个屋子里的每一个人，包括儿童，只要被逮住，就会被关进监狱。塔利班对妇女受教育问题的政策已经被广泛报道。但是那些大字标题只是一长串原因和效果的起点，这项政策的影响远远超出了对个人的影响。
喀布尔的教师中有70%是妇女。当她们被赶出这个就业市场后，这个首都的大多数学校已被迫关闭。整整一代人正在得不到学校教育的情况下成长。这项特殊政策的全部后果只有到15年或20年后才能开始感受到。
塔利班说，专门的女子学校等到内战结束、经济形势好转之后将会建立。与此同时，他们把注意力集中在当前更重要的问题上。一位笃信宗教的学者非常诚挚地解释说，塔利班知识分子中间正在展开一场辩论：一些人认为对同性恋的恰当处罚是把同性恋者从高楼上扔下去，而另一些人则坚持说，应该推倒一堵墙来砸死他们。
权利丧失
当我带着微型摄像机游览这个城市，为英国私人电视台第四台拍摄一部记录片时，塔利班对妇女的限制对整个喀布尔社会所产生的严重影响已经显而易见。大街上满是女乞丐，无处不见的蓝色面罩和长袍从头裹到脚，只有两只手伸在外面。她们之中的许多人是寡妇。仅在喀布尔就有4万名妇女被连年战争夺去了亲人，没有男亲属来养活她们，而塔利班又不允许她们通过工作来养活自己。
我采访了一名过去曾在喀布尔的医院里当清洁工的妇女。她到过这个城市的一个市场，那里的商人正在出售用来作为动物饲料的发霉的碎面包。她如今已是一名乞丐，把这种面包买回去给她的孩子们充饥。她的大女儿今年10岁，同她一样，也在乞讨。
这是一种我以前从未见过的失业：人们被从社会仍然急需的工作岗位上赶走。在马拉莱妇科医院，我发现了当劳动力中有一半被禁止工作时所发生的情况：病房和卫生间肮脏不堪，几乎看不到医护人员，无论是在男科医院还是在妇科医院都是如此。喀布尔的大量女清洁工已被禁止工作，这座城市的运转正在渐渐衰退。
经济贫穷
官方宣布，女医护人员不受禁止妇女就业的禁令的影响。然而，这种规定根本无法执行。女医生可以工作，但是塔利班实行了其他许多社会限制，例如，她们需要有男亲属陪她们上下班，对于许多人来说，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由于只有妇女才能为妇女治疗疾病，因此，尽管男雇员人数很多，但是他们不能填补女雇员的位置。阿富汗的卫生状况从未得到过赞扬。据世界卫生组织说，现在，阿富汗的儿童中有1/4活不过5岁。每10万名妇女中有1700人死于分娩，这个比率在世界高居第二。
甚至在塔利班掌权之前，阿富汗就已经变成接近于世界最贫穷的国家。如今，它在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列出的174个国家的发展指数名单上排名第169。不再能够挣钱的前雇员已从收入的创造者变成这个城市日益崩溃的经济的一个负担。
失业人数正在急剧增加，具体数字还不清楚。从1996年到1998年，面粉的价格上涨了450%左右。世界粮食计划署向喀布尔大约120万居民中的28万人提供了面包补贴。
尽管援助机构正在帮助这个城市解决困难，但是塔利班正在实行更加严格的限制。最近，在塔利班不让世界粮食计划署雇用阿富汗妇女从事一项调查活动之后，世界粮食计划署差点儿关闭它的面包房。世界粮食计划署的这项调查需要由妇女来从事，因为只有妇女才能对妇女进行调查。只是在塔利班认识到取消面包补贴将会产生巨大影响之后双方才达成妥协。
塔利班还要求外国援助人员今后也要遵守伊斯兰法。该法包括用石块砸死通奸者和严厉处罚饮酒或吃猪肉的人。这项要求很可能会对援助机构的工作能力造成巨大影响。
人民困苦
塔利班在国际上所处的孤立地位使得援助机构不愿意帮助重建阿富汗的基础设施，免得被认为是在支持塔利班政权。对于平民百姓来说，生活就是熬日子：一桶一桶地运水和到市场上搜寻能够买得起的食品。就连污水系统看来都已经被破坏了，一下雨，街上的人粪就泛滥。塔利班自己没有作出多少努力来改革经济或修复基础设施。然而，这种项目将不只是改善普通百姓的生活，而且还将创造就业机会和鼓励专业人员留下来。
给我提供安全藏身处的这个家庭的父亲是一名经验丰富的工程师，像他这样的人还没有逃往巴基斯坦的已经不多了。但是，尽管这个首都已经成为一片废墟，他这样的工程师还是找不到一份工作。每天凌晨3点钟来电，大约5点钟停电。在此期间，全家人聚集在三台老式电动缝纫机周围，做裁缝的收入是他们唯一的生活来源。他指着如今又聋又哑的姑娘说：“我最担心的是我的女儿。我们在这里找不到能够为她治病的医生。她现在也没有受教育的希望。”
他们现在正为要不要冒险前往巴基斯坦加入他们已经在那里的200万同胞的行列而争论不休，那200万人是被20年的战争逐出家园的。在这个过程中，阿富汗最需要的人才大量流失了。
图片：
1、阿富汗的妇女
2、喀布尔的塔利班官员正在摔酒瓶。在喀布尔只有高级酒店的储藏室里才允许藏酒。（美联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