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马克思主义是我们党和国家的指导思想,也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取得伟大胜利的思想指南。中国共产党之所以能够带领广大中国人民在革命、建设和改革过程中不断从胜利走向胜利,就是因为我们始终能够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的具体国情相结合。但我们坚持的马克思主义不是教条,而是马克思主义所蕴含的基本精神和原则,其中,最为重要的是马克思主义本身所蕴含的规制和指导人类活动背后的阿基米德点——马克思主义的思维方式。马克思主义思维方式作为马克思主义认识运动的规则程式和实践活动的内在逻辑,在指导人们认识和实践活动过程中具有基础性和前提性的功能价值。在新时代背景下,进一步探讨和挖掘马克思主义的思维方式问题既显示出其必要性也彰显出其紧迫性。总体而言,马克思主义的思维方式内含实践、历史、批判、人本和全球五个维度,它们共同构成了马克思主义思维方式的基本架构。
一、实践是马克思主义思维方式的理论前提
思维与存在的关系问题是哲学的最高问题,正如恩格斯所说,“思维对存在、精神对自然界的关系问题,是全部哲学的最高问题”。在马克思主义哲学看来,物质是第一性的、意识是第二性的,意识由物质所决定。马克思恩格斯认为,“思想、观念、意识的生产最初是直接与人们的物质活动,与人们的物质交往,与现实生活的语言交织在一起的。人们的想象、思维、精神交往在这里还是人们物质行动的直接产物”。马克思主义哲学强调物质和存在是第一性的,而思想、观念等是第二性的,思维的产物不过是物质存在在人脑中的反映,具有实践本源性的特点。这也是马克思主义哲学超越黑格尔哲学体系之处,按照马克思恩格斯的说法,他们是把黑格尔所颠倒的东西再颠倒过来。如果说黑格尔将“绝对精神”看作是万物的本质与核心从而带有客观唯心主义的烙印,那么马克思主义哲学则从“实践”出发建构出一套新的实践唯物主义哲学体系,并且形成了哲学思维方式的转向。
马克思主义哲学强调存在对于思维的决定性作用,但是,思维究竟如何反映存在,这是马克思主义认识论中导源于哲学基本问题中的一个重要的问题。是否真如以亚里士多德的“蜡板说”和洛克“白板说”为代表的“天赋观念论”所说,在人们展开认识活动之前,人的心灵就像白板一块,是一片空白?答案无疑是否定的。有学者指出,“人是以主体方式,以人的内在尺度、思维坐标特殊地把握和实现思维与存在的矛盾同一性。世界上,既没有抽象的存在,也没有抽象的思维,思维对存在的反映以及二者的矛盾的同一也有着特殊的尺度”。也即是说,人们在进行认识活动之前,就有着自身的“内在尺度”,而这一内在尺度即我们通常意义上的思维方式。换言之,当我们在实践过程中认识和把握认知对象之时,我们不仅要受到“物的尺度”的影响,还会受到我们脑海中已有的思维方式的影响和制约。正如有学者指出的,“思维方式一经在主体的观念中形成并定型化,就成了控制思维活动的意识性机制,就以先行的模式规范着思维对象、思维主题的运动方式、思维结果的存在方式和表达方式,并以一定的方式组织主体的思维活动,从而使主体的思维活动能够在一定规范的指导下顺利进行”。
早在马克思之前,诸多学者就思维方式问题做过一定的探讨,只是他们以不同的概念来指称,在弗兰西斯·培根那里,思维方式指的是“假相”;在康德那里,思维方式指的是“先验图式”;在黑格尔那里,思维方式研究逐渐开启系统化进程。但是,回望思维方式的研究理路,我们发现他们共同存在着一个问题,即脱离了社会历史基础和人的存在方式,从而带有很强的思辨性与抽象性,没有探寻到思维方式的实践本源性。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强调指出:“把自然界分解为各个部分,把自然界的各种过程和事物分成一定的门类,对有机体的内部按其多种多样的解剖形态进行研究,这是最近四百年来在认识自然界方面获得巨大进展的基本条件。但是,这种做法也给我们留下了一种习惯:把自然界的事物和过程孤立起来,撇开广泛的总的联系去进行考察,因此就不是把它们看做运动的东西,而是看做静止的东西;不是看做本质上变化着的东西,而是看做永恒不变的东西;不是看做活的东西,而是看做死的东西。”恩格斯把这种思维方式称之为“形而上学的思维方式”,马克思恩格斯也正是在对形而上学的思维方式的批判之中建构起了“实践的思维方式”。
在思维方式的研究中,马克思主义的超越之处在于它把思维方式深深地植根于广泛的社会实践之中,突出强调了思维方式的实践根源性。正如马克思在谈论黑格尔哲学时所指出的,“在黑格尔看来,思维过程,即他称为观念而甚至把它变成独立主体的思维过程,是现实事物的创造主,而现实事物只是思维过程的外部表现。我的看法则相反,观念的东西不外是移入人的头脑并在人的头脑中改造过的东西而已”。换句话说,马克思主义认为,无论是人作为类的思想观念的产生,抑或是作为个体的人的思维方式的形成都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有着深刻的实践根源。当马克思把科学的实践观念纳入自己的学说体系之中,并以此为基础建立起自己的哲学观念和哲学体系之时,它事实上完成了哲学思维方式的深刻转变,即从黑格尔辩证的思维方式和费尔巴哈的人本主义思维方式转变成了实践思维方式。之所以强调实践观念是马克思主义思维方式的理论前提和逻辑起点,是因为“人是在自己的实践活动中面向客观世界,以它为转移,以它来规定自己的活动”。就思维方式本身而言,它虽然是形成于人脑之中的一种思维定式或思维程式,但从根本上而言,它是由实践产生的,是现实中的存在在人脑中的反映和映射,它们不是空洞的外壳和空中楼阁,而是建基于客观世界和现实生活中。正如恩格斯所说,“思维永远不能从自身中,而只能从外部世界中汲取和引出这些形式”。
二、历史是马克思主义思维方式的理论空间
马克思主义牢牢建立在实践观点的基础上,在穿越历史的风雨中,也赋予了马克思主义思维方式宏阔的历史视野和深邃的历史情怀。正如马克思恩格斯所说,“关于思维的科学,也和其他各门科学一样,是一种历史的科学,是关于人的思维的历史发展的科学”。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讲,马克思主义思维方式是一种历史性的思维方式,追寻着历史发展的足迹,赋予人们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一种独特视角和致思方向。
自马克思主义形成之日起,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就将思维方式的研究植根于唯物史观之中,强调思维方式本身的历史性和发展性。正如恩格斯所说,“历史从哪里开始,思想进程也应当从哪里开始,而思想进程的进一步发展不过是历史过程在抽象的、理论上前后一贯的形式上的反映”,即思想进程的发展是历史发展抽象的反映形式,历史发展制约着思想进程的发展。同样,对于思维方式而言,它亦会受到社会历史发展的制约。比如恩格斯所致力于批判的“形而上学的思维方式”即是由于16世纪到19世纪自然科学发展的局限性所产生的,在这一时间段之中,自然科学飞速发展,经典力学统治一切,其结果是人们在经典力学的影响之下,将所有一切都看成是“机械运动”形式。如当时的法国学者米特里在《人是机器》一书中宣称:“人的身体是一架钟表,不过这是一架巨大的、极其精细、极其巧妙的钟表。”米特里认为,人和机器的区别只不过是“多几个齿轮”“多几个弹簧”,如此便产生了理性,这是典型的机械论思想。这种思想具有很大的影响,表现在自然科学领域则是在研究方法上将研究对象加以分割,将整体割裂成局部、环节、要素,并从孤立的、片面的和静止的视角来看待研究对象,这种研究方法或机械论思想的极端化使形而上学思维方式一统天下。
上述论述表明,在马克思主义的视野中,思维方式具有历史性和时代性,它是历史生成的,历史或者说社会实践的发展进程影响和制约着思维方式的发展。正是因为思维方式是一个历史性的概念,因而它也是一个发展性的概念,历史的进步必然会引起思维方式的变革。就思维方式的发展性而言,恩格斯通过对人类历史认识发展过程的规律和认知方法演进历史的研究,从历时性的角度将人类历史出现过的思维方式进行了归纳总结,即“古代朴素的整体辩证思维方式、近代形而上学分解的思维方式和现代辩证综合的思维方式”。在恩格斯看来,这三种思维方式在历史上是历时性出现的,同时也是不断从低级到高级发展着的,其发展的原因则是由于历史本身的不断发展和进步,因而,历史或实践的发展与思维方式的变革具有内在的一致性,这种一致性的根据在于思维方式作为主观形式还是第二性的和派生性的,也即是存在与意识这一哲学最基本问题的现实表现,思维方式的变革是对一定历史条件下社会实践不断发展的观念的表征。
更进一步讲,历史发展与思维方式变革的内在一致性在唯物史观视域下则是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关系的演化或表征。马克思明确指出:“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精神生活的过程。不是人们的意识决定人们的存在,相反,是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之所以能够将历史发展与思维方式变革的内在一致性化约为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内在一致性,其根本原因在于,在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视野中,“历史本质上是生产发展的历史”,其中,物质生产既是人类历史的发源地,同时也是人类历史发展的现实基础,这种物质生产活动制约着人类的其他活动。当人们的物质生产活动发生变化,则其余的各种活动以及人们的社会生产关系也会出现相应的变革,正如马克思所言,“手推磨产生的是封建主的社会,蒸汽磨产生的是工业资本家的社会。人们按照自己的物质生产率建立相应的生产关系,正是这些人又按照自己的社会关系创造了相应的原理、观念和范畴”。
马克思在考察人类发展的历史进程后按照经济社会形态的发展次序将人类历史分成:亚细亚的、古代的、封建的和资本主义的社会形态,这种经济的社会形态的划分更多的是以社会物质技术和交往结构生产与再生产为标准,但总体而言,人类社会历史的现实内容既包括社会物质技术和交往结构的生产与再生产,同时也包括精神观念的生产与再生产。按照孙伯鍨等人的观点,精神生产包含三方面的内容:生产主体(知识分子、科学工作者等)、物质手段(造纸业、印刷业和信息技术等)和思维创作工具(语言符号系统、一定的思想表现手法等)以及精神生产对象(包括一般的主观与客观存在)。按照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精神生产与再生产是受制于社会物质技术和交往结构生产与再生产的,而一定历史时期人们的思维方式则属于精神生产与再生产的领域,也必然受制于生产力的发展境况。一个典型的案例就是19世纪所形成的辩证思维方式,它的出现是随着天文学等自然科学的不断发展而产生的,康德的“星云假说”开启了辩证思维方式的发展进程。正如恩格斯所指出的,“随着自然科学领域中每个划时代的发现,唯物主义也必然要改变自己的形式”。这也进一步说明,思维方式本身就是历史的、发展的,它在社会历史和社会实践的发展变化中而不断进行着自身的变革。
三、批判是马克思主义思维方式的基本精神
批判精神是哲学的本真精神。正如康德所言,“我们的时代是真正的批判时代,一切都必须经受批判”。黑格尔也强调哲学的意义和要旨就在于“反思”,并指出“哲学的认识方式只是一种反思”,而“反思以思想的本身为内容,力求思想自觉为思想”。批判也是马克思主义思维方式的重要维度,纵观马克思主义的发展历程,始终彰显批判的精神,闪耀着批判的火花。正如有学者所指出的,“在现实批判与理论批判的双向进路中,马克思哲学才得以在理论界持存”。作为一种充满着忧患意识和反省意识的学说体系,马克思主义从形成之日起就内含着批判的维度,在马克思恩格斯建立马克思主义学说的过程中,就以批判为己任,在无穷的批判中形成自己的学说体系。马克思主义批判精神的三重维度则主要强调马克思主义批判的锋芒所指,主要包括:形而上学批判、社会历史批判和资本批判。
从哲学层面上来看,马克思主义哲学首先进行的是形而上学的批判,马克思曾旗帜鲜明地指出,“反对一切形而上学”。形而上学是西方哲学的古老传统,在很多时候,在西方哲学的语境之中,形而上学就是代指哲学。从根本意义上来看,形而上学事实上表达着一种对事物终极意义、终极价值和终极形式的追问,并力求在这种追问中确立起一套严格的逻辑体系,形而上学“力图把握的就是整个世界或宇宙的‘最基本根据’和‘不变动的本体’”。海德格尔认为,“形而上学就是一种超出存在者之外的追问,以求回过头来获得对存在者之为存在者以及存在者整体的理解”。在西方哲学的发展过程中,“本体论”是形而上学的理论形态,这种本体论哲学研究的也是“存在的存在”,追求的也是一种终极存在和终极价值,但这种追求的极端化则导致了“理性宰制”和“概念霸权”,进而出现了“人”的缺失。马克思看到这种“本体论”哲学的缺陷和问题,从而对其展开了无情的批判,“从根本上否定了传统本体论借以立论的那种‘绝对化’的基本思想原则和思维方式”。在批判的过程中,马克思将“现实的人”拉入到哲学视野,使哲学的主题、性质和内容等都发生了革命性的变化,超越了传统的“本体论”哲学形态。
马克思主义批判精神的第二个锋芒所指是社会历史,具体而言,就是对于资本主义历史的批判,对资本主义社会历史的批判是对形而上批判的一种深化和统一。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社会历史的批判主要从意识形态和资本主义条件下人的异化两个维度展开。马克思对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批判是承续着形而上学批判的,因为从根本上讲,形而上学与资本主义意识形态之间存在着一定的同一性,其原因在于,“占统治地位的思想不过是占统治地位的物质关系在观念上的表现”,所以,马克思对于形而上学的批判和对意识形态的批判是统一的。鉴于此,在马克思的理论视野中,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是虚假的,只是为了维护资产阶级的统治地位。与此同时,马克思对于资本主义社会批判的另一个着眼点是资本主义社会所引起的人的异化现象。在资本主义社会,由于受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影响,人们逐渐的服从于他们所生产的商品的统治,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异化、物化现象,从而使自己在“对象化”的过程中丧失了自由,同时也丧失了自我。马克思对于这种异化和物化现象进行了深刻的批判与揭示,指出资本主义事实上就是一种被“祛魅化”的宗教形态。
马克思主义批判的第三重维度是对资本的批判,对资本的批判是批判资本主义的必然结果和深层反思。正如有学者指出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对本体论的重建、对形而上学的批判是通过资本批判实现的”。在马克思主义对资本主义批判的三个维度之中,对形而上学的批判以及对资本主义社会历史尤其是意识形态的批判大多还是一种理论的批判,易言之,是一种理论层面上的带有形而上学色彩的批判形式。马克思主义强烈的现实关照和实践导向必然需要从现实生活中和具体实践中对资本主义展开强烈的批判,马克思寻找到了一个现实的基点:资本。可以说,正是因为有了对资本的批判,使得马克思对于资本主义的批判从天国降到了人间。马克思认为,“资本不是物,而是一定的、社会的、属于一定历史社会形态的生产关系,后者体现在一个物上,并赋予这个物以独特的社会性质”。由此可见,马克思洞悉了资本的实质,即它是一种社会关系,因而,对于资本的批判,事实上也就是对建立在资本基础上的社会关系的批判。马克思在认识到资本巨大的解放功能和创造功能的基础上,对资本以及资本逻辑展开了深刻的批判,认为资本从本质上而言,是对“剩余价值”的支配权和占有权,但这种追求无休止争取剩余价值的本性也会滋生一系列罪恶和贪婪,即“资本又具有不断地造成社会发展片面化、残缺化的‘消极的片面性’”,这种“消极的片面性”主要体现为人与人关系的异化、商品拜物教以及劳动的异化和贫富差距的拉大。
四、人本是马克思主义思维方式的价值关怀
从价值诉求来看,人本思维一直是马克思主义思维方式的重要内容,对人的关注也是马克思主义思维方式的突出特点,正如有学者所指出的,“马克思思想活动的最初起点,是对人的理解”。马克思主义的人本性思维或者说人本主义思想虽然继承了西方尤其是法国启蒙运动中的理性人道主义思想和费尔巴哈的人本主义思想,但这种继承更多的是一种批判性的继承,也正是在对西方人本主义思想的批判中,马克思主义完成了对西方人本主义思想的超越,进而构建起自身的人本主义思维方式。
马克思主义人本性思维的逻辑起点是“自由自觉活动的人”。人的“自由自觉的活动”在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视域中事实上是人的应然的生存状态,也是人的类本质。马克思明确指出:“一个种的整体特性、种的类特性就在于生命活动的性质,而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恰恰就是人的类特性。”将“自由自觉的活动”作为人的类本质是马克思主义人本思想和费尔巴哈人本主义思想最大的不同之处。众所周知,费尔巴哈在反对宗教神学的统治上是不遗余力的,他借助于“异化”理论,提出了“上帝就是放到了人以外的、客观化了的人的本质”的命题,易言之,上帝事实上就是人的本质异化的结果,因而,“人不应该对神产生崇拜和爱戴,而是应该爱人自身”。但费尔巴哈把人看作是“纯自然”的,并把解放人的本质的途径归结为建立“爱的宗教”,这是马克思主义所极力批判和力图超越的地方,在马克思看来,作为类的存在,人应该是实践中的,能“自由自觉的活动”的存在物,而费尔巴哈则剥离了人的实践本质,将人本主义的实现寄希望于道德的训导和教化,这无异于空中楼阁,必然陷入历史唯心主义的泥淖。
如果说“自由自觉的类特性”是马克思主义人本思维的逻辑起点和人的应然状态,那么,马克思主义关于“实践基础上的人”或“现实人”的论述则是马克思主义人本思维的现实起点。与黑格尔将人理解为“绝对精神”的承担者和费尔巴哈将人理解为直观的自然人所不同,马克思主义从“全部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实践论角度出发,把人理解为“现实的人”。由此可见,马克思主义人本思维的现实起点是“现实的人”,是从事物质生产的人,也就赋予了人实践本性。就对马克思主义“现实的人”的理解而言,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一方面,“现实的人”是处于一定社会关系中的人,因而是关系的存在,这是马克思主义对人的本质厘定。正如马克思指出的,“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易言之,马克思主义所谓的“现实的人”绝不是只具有自然本性的自然人,而是处在一定的社会关系中的为这些社会关系所影响的具有社会本性的人,这些社会关系包括人和自然的关系、人和他人的关系、人和社会的关系以及人和自身的关系多个方面。另一方面,“现实的人”还是历史性的存在,是历史“剧中人”和“剧作者”的统一。按照费尔巴哈对人的理解,由于其脱离了具体的社会来抽象地谈论人的本质,故而在缺乏社会性的同时也缺乏历史性,因而费尔巴哈所理解的人必定是一种非历史性的存在。马克思则是把人放在具体的历史情境中去考量人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既具有社会性也具有历史性。
马克思主义人本思维的最终落脚点在于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正如有学者指出的,“每个人自由而全面的发展是马克思恩格斯人本思想的终极目标”。要言之,整体上的马克思主义最终的价值诉求是人自由而全面的发展,追求自由是人的本性,自由的束缚也就意味着人的本性的压抑。在西方漫长的中世纪,人们的自由被神学所裹挟甚至是亵渎,直至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以后,自由作为一种重要的价值追求才重新被人们所重视。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人的自由发展就是“人终于成为自己的社会结合的主人,从而也就成为自然界的主人,成为自身的主人——自由的人”。人的自由发展必须要摆脱人的依赖、物的依赖,其根本点在于人的社会关系的重构,这种社会关系的重构包括将人从制度压迫、经济剥削、思想控制和劳动异化中解脱出来,从这个意义上讲,人的自由和人的解放是一体两面的,要实现人的解放,实现人的自由就必须建立共产主义制度,建立起“自由人的联合体”。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的发展观点,不光聚焦于人的自由发展之上,同时,马克思恩格斯也关注人的全面发展,只有人的既是自由的发展,又是全面的发展,才谈得上真正意义上人的发展。就人的全面发展而言,就是“为了人并且通过人对人的本质和人的生命、对象性的人和人的产品的感性的占有??人以一种全面的方式,也就是说,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质”。从内涵的角度来看,马克思主义所言及的人的全面发展既包括人的自我个性层面的全面发展,同时也包括人的社会关系层面的全面发展。
五、全球是马克思主义思维方式的整体视野
马克思主义的思维方式具有明显的整体性视野,在此基础上,也就形成了其全球性的思维方式。综合考量马克思主义理论本身,我们发现,马克思主义对历史等问题的探讨,并非囿于一隅,而是具有世界眼光和国际视野,是从有机统一的世界来探讨相关问题,摆脱了“欧洲中心论”的窠臼。马克思主义这种全球性的思维方式最突出地表现在马克思恩格斯的世界历史理论之中,当然,马克思主义世界历史理论本身只是一种观点或学说,但其中蕴含的一系列看待事物的方法和原则则具有明显的方法论意义。正如有学者所指出的,“在全球化日益加剧的今天,马克思的世界历史理论在当代发展中最重要的理论意义,就是它的作为思维方式的意义”。易言之,马克思恩格斯在建构世界历史理论的过程中,运用的是一种全球的、整体的、联系的和有机的思维模式,这种思维程式贯穿于马克思恩格斯对前人世界历史理论的继承与批判当中,同时也熔铸于马克思主义世界历史理论的建构过程中。
世界历史是一个历史性的概念,它的生成与发展是有条件的。马克思主义中所强调的世界历史有其特定的含义,这种特定的含义包含两个方面:一是作为具体学科意义上的概念而与国别史、地域史相区分;二是作为哲学意义上的概念关注于人的解放和各民族各国家之间的联系。仔细考察马克思主义对于世界历史的论述,事实上,马克思恩格斯更多的是从哲学意义上来使用世界历史这一概念,有学者从马克思世界历史的生成意蕴、主体意蕴和实践意蕴三个方面对马克思的世界历史思想做了解读,认为马克思所谓的世界历史是“在时间与空间的双重维度中生成并转变”,从主体变换的角度来看,马克思世界历史所强调的主体“有资产阶级向无产阶级转向”,从实践角度来看,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具有强烈的批判性意味,即“世界历史的发展在现实批判中确证共产主义的趋势”。这种解读在很大程度上可以看作是一种哲学的解读,从中我们也能够发现,马克思主义世界历史理论的生成背景、发展动力和未来面向。
在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视域中,历史变成世界史是资本主义工业文明的产物。如果说在资本主义工业文明产生之前各国家各民族各地区之间的交往是偶发性的和随机性的,那么在资本主义产生之后世界逐渐成了一个统一的、联系的整体,各国家各民族各地区之间的联系也就变成经常性和普遍性的了。从一定程度上来讲,这是由资本主义的本性所决定的,这是因为构成资本主义的基础(资本)本身就具有扩张性,在此基础上形成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交往方式也必然与孤立的社会形态不相容。资本主义这种空间扩张的本性在资本主义的发展过程中主要从两大逻辑展开:领土逻辑和资本逻辑。就早期资本主义而言,它们的空间扩张主要是通过对外殖民扩张而实现的,诸如当时被称为“日不落帝国”的英国就是权力领土逻辑的主要代表,它们利用工业革命的成果,以坚船利炮作为前锋,对全球相对比较落后的国家进行了残酷的侵略,使它们成为自己的殖民地,把全球大部分国家拉入到资本主义的殖民体系之中,最终使得东方从属于西方,世界被动地成为一个整体。随着资本主义的不断发展,资本逻辑逐渐替代领土逻辑而成为资本主义空间扩张的主要形式,这一时期,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借助资本的力量在全球各个地方高歌猛进、开疆扩土,它们通过跨国公司,利用WTO等国际贸易机制使资本在全世界范围内流动,资本的流动性和扩张性发挥到了极致,从而将世界联系成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统一整体。
从世界历史的发展动力或最终动因来讲,历史最终向世界历史转向是生产力不断发展和社会交往不断扩大的结果。正如有学者所指出的,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的动力是生产和交往的普遍发展,生产的普遍发展是交往的普遍发展的前提,也是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向的根本动力。按照马克思主义的理论逻辑,世界历史的发展是建立在生产力发展的基础上的,各个国家各个民族各个地区之间交往频次的不断提高促使了世界市场的最终形成,从而使得世界逐渐成为一个统一的整体。在资本主义产生以后,随着生产社会化的不断发展,生产和消费不再是一个国家和地区所独立完成的,一件商品可能原材料在非洲加工却在欧洲,而消费确是在亚洲,这就使得生产和消费具有了全球性。正是基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这种全球性特点,资产阶级借助国家机器在世界范围内开疆扩土,从而使那种独立式的、封闭式的发展变得越来越不可能,各国各地区的交往不断扩大,整个世界被拉进了资本主义体系之中。马克思对于世界历史形成的实践基础有明确的论述,他指出,“历史向世界历史的转变,不是‘自我意识’、世界精神或者某个形而上学幽灵的某种纯粹的抽象行动,而是完全物质的、可以通过经验证明的行动”。这种“物质的、通过经验证明的行动”事实上就是生产力的发展,更进一步讲,就是建立在生产力不断发展基础上的世界性交往的不断扩大和常态化。
按照马克思的观点,虽然世界历史的生成得益于资本主义的不断发展,但世界历史的未来发展趋势却是要推翻资本主义建立共产主义,这其中有着深刻的理论逻辑与现实逻辑。有学者认为,资本主义工业文明所建立起来的世界历史是资产阶级属性的世界历史,世界历史的发展最终要建构起无产阶级属性的世界历史,易言之,世界历史最终要发展为人类整体自由解放的世界历史。从本质上来看,资产阶级属性的世界历史是一种非正义的存在,这是因为它是建立在对全世界剩余价值的榨取之上,其非人道的掠夺性战争给发展中国家带来了深重的灾难。正如马克思指出的,“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与此同时,由于资本主义本身建立在生产资料私人占有的基础上,与生产社会化之间的矛盾会逐步加深,最终资本主义属性的世界历史必然会被无产阶级属性的世界历史所取代。更进一步讲,建立在社会分工与交往普遍化的资本主义性质的世界历史在其不断的扩张之中,却孕育了自身毁灭的力量,即无产阶级力量。正是基于资本主义属性的世界历史的非正义性和内在矛盾性,加之在此世界历史进程中无产阶级力量的壮大,因而世界历史必然是共产主义性质的世界历史,共产主义代替资本主义也成为历史的必然。
全球性思维体现了马克思主义思维方式的整体视野和世界眼光。在对世界历史的论述之中,马克思主义一直采取的是整体主义的视野,它包含着政治、经济、文化等等各个方面的一体化。无可否认,世界历史开始于经济全球化,资本主义的扩张本性要求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要求经济全球化。但随着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超越了国界的限制和经济全球化的不断深化,世界政治格局也发生了一定的变化。按照王学川的观点,“在马克思看来,在世界历史中,人类社会中同一空间的历时性冲突可能会在不同的空间以共时性的冲突表现出来,前一种冲突不过是后一种冲突的缩影”。他认为,西方国家对东方国家的侵略事实上是西方国家国内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矛盾的一种放大和转嫁,这可谓看到了问题的深层含义。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事实上世界历史在政治领域的一体化在一定程度上是经济全球化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同样的道理,在文化上便会呈现出一种“世界的文学”。
总而言之,实践、历史、批判、人本和全球五个维度既是马克思主义思维方式的特点和本质,也渗透着马克思主义对思维方式本身的理解,正如有学者所指出的,“马克思主义思维方式是马克思主义思考和认识问题的根本方式,是由人本思维、实践思维、批判思维、历史思维、全球思维等一系列相互区别、相互联系的根本思维方法构成的统一整体,集中展现了马克思主义的思维品格和思想高度,是马克思主义最深层、最稳定、最本质、最重要的内容”。毋宁说,马克思主义对于思维方式本身的理解蕴含在马克思主义思维方式的五个维度之中, 它们共同构成了马克思主义思维方式的整体架构。
(作者简介:杨昌华,华中科技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兰州大学教育部高校思想政治工作创新发展中心副研究员)
网络编辑:同心
来源:《甘肃理论学刊》2021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