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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土编者按】哈特是美国的文学理论家和政治哲学家,与奈格里合著“帝国三部曲”(《帝国》、《诸众》和《大同世界》)在全球范围内产生很大影响。他最近接受了Roar杂志编辑 Jerome Roos的采访,论及组织问题,社会工会主义(social unionism)的概念以及当下运动的挑战与机遇。 lqG品论天涯网
Roar:这个秋天见证了占领运动的第四年。现在回头看来,这次运动像是快闪族的一个演出:最开始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然后就是迅速销声匿迹。你认为原因何在?若想要越过这种动员的初级阶段,当下运动面对的主要挑战是什么?lqG品论天涯网
哈特:关于这个问题,我有相互矛盾的两点要说。首先,有必要去认识占领运动所有持续存在的效应:它如何在更大范围内改变了美国的公共意见,如何让不平等的境况、金融的角色等公之于众。在某些方面,占领运动深刻地改变了美国在经济方面的常识。lqG品论天涯网
像占领运动这样的事件会在参与者的记忆中留下痕迹,这样下次再有类似运动他们就能够从已有的基础开始。所以这不是昙花一现,然后被人遗忘,而像是一种跃进,在一段时间的暂停之后,又在新的基础上开始跳跃。因此我认为,一方面详细论述占领运动在美国这样的国家,以及其他地方的类似运动所具有的深远影响,就非常重要。lqG品论天涯网
另一方面,也许这就是我刚才说的矛盾的方面,即我认为当下社会运动所面对的最为关键的一个挑战就是如何在时间上延续和在空间上扩张。占领运动的缺陷不仅是时间上的——扎营只维持了几个月,而且也是空间上的和社会性的,占领一个广场不能与占领整个城市同日而语,更不要说整个国家了。lqG品论天涯网
当我和土耳其的活动家谈论戈兹公园(Gezi Park)扎营一周年的时候,扩张问题——还有社会扩张问题——是最触动我的问题之一。在土耳其的城市运动中,有很多各自不同的社会群体参与其中,但除此之外,戈兹公园的运动并没有扩张到触及传统的劳动形式或者全部土耳其人口程度。这里也存在某种社会制约。lqG品论天涯网
在我看来,这些是当下运动在组织方面所面对的最为关键的挑战,这些挑战之所以是组织性的恰恰是因为在我看来,传统的解决方案在这里是不可行的,也是不可欲的。换句话说,传统政党结构,或者传统工会结构,这些在我看来都非解决方案。lqG品论天涯网
这些传统的解决方案不仅不可欲——它们与运动的根本性的民主原则背道而驰;而且我认为这些方案也是不可行的。有些建议回归传统政党结构的人可能会说——有些人的确是这么说的——“你得接受对民主参与原则的制约,因为只有这样才会有效果”,我认为并非如此。lqG品论天涯网
这就是为何这个问题成为当下运动的一大挑战的原因:因为传统的解决方案失效了,新的有效的组织形式必须重新发明。lqG品论天涯网
Roar:当下运动与更为传统的组织形式的一个差别在于前者的扁平性(horizontality)。你似乎非常倾向于扁平的组织形式,但是我也听说你强调需要对扁平主义的自我批判。这是为何?你认为扁平主义的主要缺点是什么,如何才能克服这些缺点?lqG品论天涯网
哈特:我们目前所实践的扁平主义的某些最明显的缺陷就是你在第一个问题中所提及的:运动在时间、空间和社会上的制约。人人都想让斗争普遍化,让斗争不只是少数人的体验,而是长期介入到社会中,我想这恐怕是我想当然的看法——我不确定是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想。lqG品论天涯网
我不会说这会让扁平主义变得一无是处,这当然不会让运动中的民主或者民主参与模式的构建失去意义。但这的确构成了我们必须面对的挑战。lqG品论天涯网
还有另外一种回答这个问题的方式:我们——这里也包括我——应该准备坚持我们取胜的方式,准备用改进的方式去关注成功以及未来的潜能。我为什么要说“改进的”方式?因为我们到处都看到这样的观念:我们失败了,一切皆无可能,一切都不奏效,没有什么会发生。lqG品论天涯网
但是虽然你能看出人们在做什么,他们如何改变自己的生活,我们并非如此虚弱,你也能看出我们所面对的挫折和障碍——我们失败的诸多方式。这就是当我说,我们需要对扁平主义的实践进行自我批判时,我所要表达的意思:我们要认清目前所遇到的制约。lqG品论天涯网
我不知道结果会怎样。有些人会同情这样的说法,即扁平主义失败了,我们要退回到到过去的领导和组织的形式,但我不是这样的人,我反对这样的说法。lqG品论天涯网
但我的确认为我们应该认真对待传统的组织形式在过去曾经具有的特质。我们必须认识到,无论我们多么痛恨或如何批判左派传统的等级制的机制,它们在很多历史情境下,都成为有效对抗统治阶级的反权力(counterpower),在很长时间里顺利运行,并且动员了为数众多的社会人口。lqG品论天涯网
因此我重提左派的传统机制不是说要回到这些机制,而是说我们应该认识到,我们可以用不同不同的方式来取得他们曾取得的某些效果,好比说某种形式的扁平主义。lqG品论天涯网
我主张扁平主义,但绝不是以教条主义的方式。如果我们能找出其他民主实践,来取得传统左派组织曾经取得过的成就,这就是我心中所想的自我批判。lqG品论天涯网
Roar:谈及民主组织的另类形式,也许我们可以谈谈你最近在“欧洲游牧”(Euronomade)[1]网络所谈论的“社会工会主义”(social unionism)。何为社会工会主义?为什么在当下的语境下,这个概念有其相关性?lqG品论天涯网
哈特:对我来说,思考的起点是考察“社会工会主义”这个术语在过去几十年中的英语世界中的使用情况,这——既在积极意义上,也在消极意义上——设定了我们在“欧洲游牧”使用这个概念的基调。lqG品论天涯网
从积极意义来说,社会工会主义——有时也称为“社会运动型工会主义”(social movement unionism)——最初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南非产生,在美国、加拿大和英国是在传统工会衰落时产生,可以说是政治工会主义(political unionism)的一个替代选择,后者意味着政党与工会的结盟,且工会从政党那里接受政治指令。而社会工会主义是一种关系,在这个关系中,工会与社会运动结盟,通过这种方式二者都获得了活力。lqG品论天涯网
一方面,在这种联盟中,社会运动获得了工会的组织结构以及长期维持的能力,另一方面,工会可以通过社会运动而获得活力,如不断扩张的社会事务——从劳动转向生活形式,以及采纳社会运动的对抗性方法。lqG品论天涯网
在我看来这种论说方式是在我们当下语境中思考社会工会主义的积极基础,但我认为根本的差异在于,旧的社会工会主义概念在某种意义上将政治斗争与经济斗争视作两张皮。工会与社会运动的联盟是两个相互分离,彼此不同的结构化组织之间的联盟,而在“欧洲游牧”的语境中,我们试图将社会工会主义作为一种内在的关系进行思考。lqG品论天涯网
这种内在的关系部分与共同性的概念相勾连,这是我们非常核心的概念,意思是争取共同性的斗争既涉及到重新夺取生产资料的经济斗争,也涉及到转变生活模式的更为直接的政治和经济斗争。lqG品论天涯网
这与对最近社会运动进行理论化的某些论说是相符的,好比说在土耳其和巴西,我们可以在这些运动中看到争取共同性的斗争,或者说争取城市的斗争——这里城市应该视为共同空间,这样巴西交通的斗争或者保卫戈兹公园的斗争就具备了共性:都是让城市空间成为共同财富,让城市生活成为共同财富的斗争。因为我们既可以将它们视为经济斗争,也可以视为政治或社会斗争,这就使得原本传统的外在关系变成了一种内在关系。lqG品论天涯网
Roar:在过去一年,“黑人命也要紧”( Black Lives Matter)[2]运动对美国政治产生了明显的影响。就当下美国阶级与种族的关系来说,去年弗格森市还有今年初巴尔的摩市的城市起义就给我们传递了什么信息呢?这些斗争的走向会怎样?lqG品论天涯网
哈特:在美国过去的150年内,思考阶级不可能离开种族,或者说若想理解种族的机制不可能不去认识阶级的机制。弗格森事件所揭示的是地表下的火山岩浆,即造反的意志——在平常被压制的冲突遽然爆发时。lqG品论天涯网
组织的可能性尚不是很清楚。就“黑人命也要紧”运动来说,美国左派有各种各样的声音认为,他们需要传统的领导。就像他们对占领运动所说的那样:没有马丁·路德·金,他们会一事无成。关于弗格森和巴尔的摩也是如此,有人呼吁来自黑人社区的领导站出来,这通常意味着浸信会牧师[3]这样的宗教人物。lqG品论天涯网
我的感觉是,这既不可欲,也无效果,而且这也指向了我们先前所谈论的同样境况,那就是,我们需要——我也许不会将其称为为对组织问题的新思考——起码认识到,我们并没有解决组织的问题,而这恰恰是我们所面对的任务。lqG品论天涯网
我认为不定期的突发事件还远远不够,我觉得还需要——我认为这是普遍存在的感觉——新的组织模式,既允许民主表达,也能够确立长久且有效的反权力。lqG品论天涯网
“黑人命也要紧”运动就像其他很多斗争那样,也指向这一点。我希望我可以宣称自己找到了答案,虽然这样也很蠢。我认为,解决此类问题的答案只能在运动本身寻找,通过长期的集体性的理论努力。我认为我们能做的——就像那些讨论这些斗争的人那样——就是认识到,在我们的时代,组织问题是最为核心的议题。lqG品论天涯网
Roar:说到组织,你如何看待最近的一些演变,如西班牙的Podemos党[4]?这只是简单回归旧的政党形式吗,还是有什么新东西?lqG品论天涯网
哈特:我认为Podemos党不再是旧式的政党。我将Podemos党,还有“共同巴塞罗那”(Barcelona en Comù)[5]和“现在马德里”(Ahora Madrid)[6]的市政选举计划视为尝试新战术的运动所进行的试验。lqG品论天涯网
参与“五·一五”(15-M)[7]运动的活动家似乎在试运气,看他们能否进入选举政治,同时保存运动的渴望与动力。他们最后成功还是失败,我不得而知。进入那样的选举竞争的确有很大风险。如果选举试验失败了,对运动来说可能是毁灭性的,因为投入了太多的精力。lqG品论天涯网
另一方面,如果Podemos党和新当选的市政府能够为运动提供渠道,那会是极为关键的。这让我想到德勒兹在他的电视访谈Abécédaire [8]中所说的话,当被问及关于左派的问题时,他说:“没有所谓的左派政府。或许存在为左派开启空间的政府。”lqG品论天涯网
我认为,这就是我们所期望的。如果我们将Podemos党视为那样的政党,也许会成功——只要它为运动开启新的空间。(翻译:孙大剩)lqG品论天涯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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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翻译自哈维访谈,原文见:https://roarmag.org/magazine/michael-hardt-spaces-for-the-left/ )lqG品论天涯网
注释:lqG品论天涯网
[1] 据哈特说,这主要是一个讨论小组,会不定期组织关于政治事务的会议。相关内容见http://www.euronomade.info/。——本文所有注释都是译者注lqG品论天涯网
[2] 这是始于2012年的一场社会运动,起因是黑人少年 Trayvon Martin被枪击身亡,因此这个运动主要是针对美国的种族主义,现在在美国依然有很大影响力(主要是通过网络)。相关信息见http://blacklivesmatter.com/about/。lqG品论天涯网
[3] 马丁·路德·金就是一位浸信会牧师。lqG品论天涯网
[4] 2014年成立的社会主义政党,反对财政紧缩政策。Podemos的字面意思是“我们能够”,因此也有翻译成“我们能”党。lqG品论天涯网
[5] Barcelona en Comù是Barcelona in Common的加泰罗尼亚语,这是一个成立于2014年6月的公民平台。其宗旨包括维护社会正义和社区权利,推进参与式民主,引入对抗腐败的新机制以及为巴塞罗那市的旅游寻找新的模式等。lqG品论天涯网
[6] Ahora Madrid是Madrid Now的西班牙语,这是一个由诸多组织团体在2015年3月联合组成的一个准政党团体,旨在参与2015年马德里的市政选举。lqG品论天涯网
[7] 也称为西班牙“愤怒者运动”,其本质是反紧缩运动,最初的运动发生于2011年5月15日,所以称为“五·一五”运动。当时的口号是“我们不是政客和银行家手中的商品。”lqG品论天涯网
[8] 这个访谈时常450分钟,以从A到Z的26个法语词为主题展开。lqG品论天涯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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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张剑lqG品论天涯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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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http://groundbreaking.cn/mingxing/zm/5570.htmllqG品论天涯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