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崇温：没有执政的共产党探索争取社会主义的新途径
从社会主义代替资本主义的视角来看，在地球上存在着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两种社会制度的当代，世界社会主义运动面临两项根本任务: 一是资本主义国家中没有执政的共产党，要找到用社会主义取代资本主义的成功办法; 二是社会主义国家要把生产力和科学技术搞上去，把物质文明建设和精神文明建设搞上去，证明社会主义制度优于资本主义制度。
一
社会主义取代资本主义的成功道路，在 20 世纪初是通过俄国的十月革命开辟的。中国革命的道路，即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用战争解决问题的道路，也是类似于俄国十月革命的道路，只是在形式上表现为从自己的实际出发，首先建立农村革命根据地，再以农村包围城市，最终夺取全国政权。
十月革命以后，俄国作为胜利的榜样，极大地鼓舞了世界上的共产党。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中国革命的胜利极大地鼓舞了发展中国家的共产党。它们虽然纷纷效仿中国，但是没有一个获得完全的成功。究其原因，是因为现在的条件和过去不一样了，这种不一样的条件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时代主题由战争与革命转为和平与发展，这种转换在国际形势上引起的最重要变化便是对抗逐渐转为对话。在社会主义取代资本主义的问题上，没有执政的共产党若采用武装夺取政权的道路，便会遭遇重重困难，举步维艰。
其次，新的科技革命的发生和发展引起社会结构的巨大变化，传统产业工人在数量上急剧减少，而中产阶级或中间阶层逐渐成为社会中的多数。
再次，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福利制度的建设使工人阶级有了普遍的福利保障，这淡化了其阶级意识; 消费主义意识的蔓延，则瓦解了工人阶级的革命诉求; 发展中国家的现代化进程提高了工人阶级的绝对生活水平。除此之外，再加上在东欧剧变和苏联解体中社会主义国家的缺陷和弊端的暴露，西方资产阶级对社会主义国家和共产党人的丑化和妖魔化很容易使社会主义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蒙上一层迷雾、阴影。
由于条件的发展和变化，不仅没有执政的共产党再走十月革命的道路变得举步维艰，而且即使在 2008 年的国际金融危机中，当资本主义遭到多种冲击和重创时，西方国家的社会主义运动仍然没有趁机振兴起来，以至于人们在声讨资本主义弊端时，社会主义在广大群众中甚至没有被当作一种可供选择的解决问题的替代方案而提上议事日程。然而，资本主义唯利是图、不断扩大两极分化毕竟是事实，资本主义没有能力解决自己所面对的问题和没有未来也是事实，这些事实不断地促使着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没有执政的共产党在走出东欧剧变和苏联解体造成的困境的基础上反思过去、面向未来，进而重新探索争取社会主义的新途径。
这种争取社会主义的新途径的一个最主要的特征便是强调要在“现有社会结构内部”和在资产阶级宪法范围内，通过民主的方式“超越资本主义”。近年，除了希腊共产党仍然主张通过社会主义革命夺取政权和建立无产阶级专政以外，欧洲其他国家的共产党，都在不同程度上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现实条件出发，主张通过民主的道路、通过对资本主义制度的辩证否定和超越来变革和改造资本主义制度，从而达到为实现社会主义而斗争的目的。
例如，法国共产党就主张要改变过去那种消灭资本主义社会秩序的观念，强调要实行“超越资本主义”的战略。法国共产党认为，“超越资本主义”是一种崭新的革命观念，因为超越既不是放弃向另一种社会过渡的目标，也不是通过颁布法令突然消灭资本主义。超越是一种关于社会变革进程的观念，它不是要将现存社会打个落花流水，因为人类活动和文明运动要采取的方式不是先打破一切而后再建设新的东西，而是要一边建设新世界，一边消灭旧世界。所以，“超越资本主义”是一种以成功地废除资本主义制度为目的而进行社会斗争和政治斗争的民主运动。法国共产党在强调“超越资本主义”战略的同时坚持共产主义的奋斗目标，认为这就是所谓的在资本主义的框架内实现深刻社会变革的体现。2006 年，法国共产党第三十三次代表大会强调，“超越资本主义”是一个渐进的变革过程，在这一过程中，既要吸取人类文明发展中最积极的因素，又要利用资本主义社会中最有效的成分，因而应同历史上的共产主义中央集权制原则决裂，争取实现国家的民主化和公民的监督。法国共产党认为，“超越资本主义”意味着超越它的一切，特别是超越它对社会和人的统治形式，而超越的方式就是通过斗争和选举来实现对资本主义的取代。法国共产党认为，“超越资本主义”既不是适应，也不是消灭，而是对一个社会进行改造的过程，这不同于社会民主党所主张的“调节”和“限制”资本主义某些方面的发展的道路，这是一种依靠人民运动和民主力量、在新型变革的道路上推动时代发展的革命，是人道的、民主的、互助的革命。
美国共产党认为，美国的社会主义有可能通过和平的方式实现，因为美国人逐渐认识到资本主义已经过时、社会主义具有光明前景的事实。在保卫美国民主的斗争中，美国有可能通过选举走上社会主义道路。美国共产党认为，和平过渡不仅要争取议会的多数，而且必须在议会外开展强大的群众运动，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领域逐步占领并扩大阵地，形成工人阶级及其同盟军在社会各个领域的优势。与此同时，美国共产党不排除工人阶级在实现社会变革时使用革命手段以及对反抗的资产阶级实行暴力镇压的必要性。美国共产党主席萨姆•韦伯认为，在向社会主义过渡的过程中，目前存在的政治结构不会被拆除，社会主义不会迫使《权利法案》《独立宣言》以及对集中的政治权力进行核查和牵制的制度消失，它们需要被扩大、深化、修正，因为重要的不是这些制度的形式，而是这些制度的阶级内容的转变。
日本共产党在 2004 年的第二十三次代表大会上认为要在“资本主义框架内进行民主改革”，强调“通过市场经济迈向社会主义，是适合日本条件的发展方向”，主张以此建立一个“民主富裕的社会主义日本 ”。此外，西班牙共产党也认为，不应等到夺取政权以后再进行变革，而应从现在起就团结社会的大多数，对政权机构和社会进行变革，通过政治和社会运动实现对现有社会的取代，进而以和平方式组建一个新社会。
对于在资本主义体制内参政的共产党来说，这种争取社会主义的新途径表现在它不再提出制度性的替代要求，而是注重以下两个方面的变革和发展: 在经济领域里，要求实现机会均等，促进经济增长，保障就业，扩大公众的经济参与权，实现经济的可持续发展; 在社会领域里，不再追求绝对公平，主张通过社会政策调节分配，兼顾公平与效率，保障公众最基本的权利和劳动权益，防止贫富差距拉大和两极分化，注重解决民众最关心的公共福利、医疗、就业、男女平等、种族歧视和环境保护等问题。
例如，南非共产党在和非国大、南非工会大会结成联盟，并于 1994 年在非国大的旗帜下参选获胜以后，就由反对党变为南非的参政党。它在 1995 年的南非共产党第九次代表大会上提出了“未来属于社会主义，建设从今日开始”的战略性口号，认为南非在现阶段应以深化民族民主革命为主要任务，但这又不意味着要把建设社会主义的事业推迟到遥远的第二阶段，因为民族民主革命不仅是一场民族斗争，而且是一场阶级斗争和社会主义斗争，只有把南非建设成为一个社会主义社会，才能全面完成民族民主革命的任务，而深化民族民主革命又是通往社会主义的直接道路，虽然目前的斗争不是直接意义上的社会主义斗争，但是不能将其同社会主义斗争割裂开来。南非共产党提出“未来属于社会主义，建设从今日开始”的口号，也意味着南非共产党主张在资本主义体制下建设社会主义，即从“现在”开始增加社会主义的成分、能力和势头。南非共产党认为，南非的资本主义是可以改变的，而且在这一改变的过程中不用推翻原有的体系，而是要使之更符合广大人民的利益。2003 年，南非共产党通过的党的中期目标文件提出，要在 10 年后，即 2014 年保证工人阶级的理想和力量深入到国家、社会、工厂、意识形态等各个方面，把南非建设成为全面发展的国家。
那么，资本主义国家中没有执政的共产党所实行的这种争取社会主义的新途径，都取得了哪些成效呢? 应该说，最耀眼的成效就是在当前世界社会主义运动处于低潮的情况下，有三个国家的共产党通过议会选举实现了上台执政。
第一个是摩尔多瓦共产党人党。该党是在苏联解体后成立的。成立之初，该党就宣称坚持马克思列宁主义，坚持社会主义方向，严厉批判戈尔巴乔夫打着“改革”的旗号改旗易帜以及最终导致苏联解体的行为，并在深刻吸取东欧剧变和苏联解体的教训的基础上系统地提出了符合本国实际的社会主义理论。该党认为，摩尔多瓦将通过“泛民主主义阶段”和“复兴社会主义阶段”建立“形式上更新的、符合当代生产力条件的、生态安全的社会主义”。2001 年，该党通过议会选举上台执政，成为前苏东地区第一个通过合法选举上台执政的共产党。2005 年，摩尔多瓦共产党人党又在大选中获胜，继续执政。
第二个是塞浦路斯劳动人民进步党。2008 年 2 月，塞浦路斯劳动人民进步党中央总书记季米特里斯•赫里斯托菲亚斯在该国总统选举中以 53． 36% 的选票当选为总统。作为塞浦路斯工人阶级和劳动者先锋的政党，劳动人民进步党以共产党为前身，接受马克思列宁主义世界观的指引，坚持社会主义方向，以建设民主的和人道的社会主义为最高目标。该党与民主党、社会民主运动党一起组建联合政府，成为欧盟成员国中唯一一个以共产党人为国家元首的国家。
第三个是尼泊尔共产党( 毛主义) 。尼泊尔共产党( 毛主义) 在 2008 年 4 月尼泊尔第一次制宪大会上经过大选成为尼泊尔的第一大党，并被授权组织以普拉昌达为总理的尼泊尔联邦民主共和国第一届政府，尼泊尔共产党( 毛主义) 处于执政地位。
二
对于一些还没有执政的共产党所采取的这种争取社会主义的新途径，应该怎样评价? 从思想理论政策的角度来说，对于这种争取社会主义新途径的评价，在不同国家的共产党人之间是有分歧的，这些分歧突出地表现在希腊共产党同美国共产党主席萨姆•韦伯之间的辩论上。
2011 年 2 月 3 日，美国共产党主席萨姆•韦伯在美共《政治事务》网站上发表了一篇题为《21 世纪的社会主义政党应该是什么样的?》的文章。韦伯所列的 29 项特征包括要以马克思主义代替马克思列宁主义作为党的指导思想等观念。此文发表以后，2011 年 4 月，希腊共产党中央国际关系部发表文章，对韦伯的观点予以驳斥。同年 7 月，德国共产党领导人汉斯•彼得•布伦纳也撰文加以驳斥。他们都认为，韦伯的很多提法，都是机会主义的翻版。
韦伯认为，马克思、恩格斯、列宁的理论都包含强大的分析力量，是指导当前实践的有力的思想武器，但马克思列宁主义是斯大林时期对马克思主义的正统解释，这一解释简化了马克思主义，是一种苏联式的教条。苏联据此垄断了对马克思主义的解释权，也禁锢了美国共产党人的批判眼光，使之过于简单化，也使之对马克思主义之外的思想( 例如社会民主主义) 不屑一顾。因此，他建议用马克思主义代替马克思列宁主义作为 21 世纪社会主义的正确指导思想。希腊共产党则认为，韦伯的这个提议是在用折中的“大杂烩理论”去代替社会主义政党的理论基础——马克思列宁主义，韦伯关于斯大林曲解了马克思主义、马克思列宁主义是反民主的等论调是机会主义的陈词滥调，它让社会主义政党丧失了理论武器。
在社会主义的实现路径上，韦伯提出，21 世纪的社会主义政党应制定阶段性战略目标，根据对每一阶段政治和社会力量对比状况的评价来寻找合适的联盟对象，并设计相应的战略战术。在当前，相对于激进的革命，韦伯更倾向于渐进的改革，认为在现存资本主义政权内，争取进步的和民主的斗争( 医保改革、环保运动、争取平等教育权的斗争等) 与推翻资本主义的斗争同样重要，甚至更为重要，故而不能因为这种斗争是在资本主义宪政的议会民主框架内展开的而贬低其意义。事实上，正是前人争取民主的斗争成果为今天的美国共产党提供了斗争空间和斗争权利。所以，这类改革既是手段，也是目标，它们是迈向未来激进变革的铺路石。对此，希腊共产党认为，韦伯这是完全摒弃了革命斗争，转而主张永无止境的阶段改革论。在韦伯那里，联盟的基准不是工人阶级的利益，而是其所称的“全体国民的利益”，这与之前希腊共产党内受戈尔巴乔夫影响的人所提出的改革论调惊人地相似。这种观点否认了党作为工人阶级先锋队应该发挥的作用，把重点放在资本主义制度框架内的修修补补上，甚至直接把帝国主义内部的改革斗争视为党的目标，使工人阶级陷入阶段改革论的陷阱中。然而，在现实中，各类社会民主党和中左政府已经进行了数十年的改革试验，结果如何呢? 资本主义体系内的改革到底在什么时候消灭过人对人的剥削呢?
从思想理论政策的角度来说，这种分歧在 2013 年11 月 8 日至 10 日于葡萄牙里斯本举行的第十五次共产党和工人党国际会议上也有所表现。由于希腊共产党和与会的其他国家的共产党之间存在意见分歧，会议最终未能通过《共同声明》。在这次国际会议召开前的讨论《共同声明》草案的工作会议上，希腊共产党就作出“特别表态”，认为《共同声明》草案把斗争指向了错误的方向，将会导致斗争被资本主义制度同化，会阻碍将共产主义的战略调整到为社会主义进行阶级斗争的进程的发展。为此，希腊共产党认为，如果《共同声明》草案的内容没有实质性的变化，那么就毫无讨论的基础。由于希腊提交的一个关于《共同声明》的基本建议没有被采纳，因此希腊共产党对第十五次共产党和工人党国际会议发表《共同声明》一事采取了完全否定的态度，声称“在里斯本召开的第十五次共产党和工人党国际会议不可能形成《共同声明》，因为在许多特别严肃的问题上存在着不同的态度。由于众说纷纭，有可能把水搅混，并歪曲事实”。那么，希腊共产党和其他与会的共产党在《共同声明》上的主要分歧究竟在哪里呢? 根据希腊共产党中央政治局委员马里诺斯在 2013 年 12 月 15 日发表的文章可以看出，分歧之一涉及在资本主义框架内进行改革的问题。希腊共产党表示，将继续为自己国家的工人阶级的利益而斗争，如在争取自由、公共教育体制、医疗保健、增加薪水和养老金等问题上的斗争。然而，希腊共产党强调，“如果把这些斗争同推进社会的激进改革、建立工人阶级政权以及实行垄断的社会化等问题直接联系起来，那就可能播下在资本主义框架内可以通过改革来‘纠正’这一剥削制度的假象”。
人们通常说，无产阶级或者通过议会斗争道路、和平发展道路上台执政，或者通过武装斗争道路、暴力革命道路上台执政，因此，有人认为摩尔多瓦共产党人党、塞浦路斯劳动人民进步党、尼泊尔共产党( 毛主义) 通过和平发展道路上台执政的途径应该是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一个新的起点、新的亮点，应该成为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研究的新的基点和新的焦点。但是事实上，这两条道路所带来的结果有很大的区别。从实践的角度来说，二者之间的一个根本不同点在于: 武装斗争、暴力革命的道路由于从根本上推翻了资本主义的社会框架，因而会随着斗争的胜利带来从资本主义到社会主义或以社会主义为取向的社会的过渡; 议会斗争、和平发展道路，由于是在资本主义社会框架内推进的，因而随着斗争的胜利而带来的将是共产党人在资本主义框架内的执政、施政，这并不意味着社会制度的更迭，也不意味着社会从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的过渡。要想实现制度的更迭，无产阶级、共产党人还必须打破资本主义的社会框架，采取进一步的社会主义改造措施，而这是议会斗争、和平发展道路所不包含的。
这里，以摩尔多瓦作为实例来进行考察。摩尔多瓦是一个位于罗马尼亚和乌克兰之间、领土 3 万多平方公里、人口不到 360 万的东欧小国。在政治体制上，它是一个议会民主制国家。根据 1994 年议会通过的宪法，它坚持多元化的民主政治，实行“三权分立”。目前，它有大小合法政党 24 个。在经济体制上，它实行多种所有制形式并存的自由市场经济。在外交方面，它宣布永远中立，不允许本国领土上有外国军队。摩尔多瓦共产党人党是一个多党体制下的合法政党。在摩尔多瓦，自1991 年 8 月其独立到 2000 年，一直执政的是亲西方国家的中右翼政党。该党实行全盘私有化、自由化市场经济，结果在 1991 年至 2000 年使摩尔多瓦的 GDP 下降50% ，农业、农工综合体发展倒退了 35 ～ 40 年，外债增加到15 亿美元，居民平均收入只有20 ～25 美元。但是，自共产党人党于 2001 年经过选举上台执政以后，情况就出现了反方向的变化。共产党人党虽然在党章上规定最终的奋斗目标是共产主义，但在大选中的竞选口号却是提高人民生活水平，执政以后更把发展经济、提高福利、消灭贫穷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提出要把摩尔多瓦建设成为一个国家富足、人民安康的新社会，努力实现社会生活民主化、经济现代化和与欧洲的一体化。正因如此，选民才把选票投给了它。2009 年，摩尔多瓦举行独立以来的第五次议会大选，2001 年以来一直执政的摩尔多瓦共产党人党在这次大选中再次获胜，在议会 101个议席中获得了 61 席。一些参选的反对党对此十分不满，声称共产党人党在大选中舞弊，不仅进行示威抗议，还暴力冲击总统府和议会大楼，造成近百人受伤和大量财产损失。危机结束以后，摩尔多瓦共产党人党虽然仍是第一大党，但其在议会中的席位明显减少。自由民主党、自由党、民主党、“我们的摩尔多瓦”联盟，组成了“欧洲一体化联盟”，并在 2010 年 11 月议会大选后上台执政，摩尔多瓦共产党人党通过议会斗争上台执政的阶段就此结束。
再来看南亚的尼泊尔。尼泊尔是一个拥有人口约2700 万、面积 14． 7 万平方公里的国家。尼泊尔国内活跃着 10 多个共产党，其中实力最强的有两个: 一个是尼泊尔共产党( 联合马列) ，它坚持“议会斗争为主、街头政治为辅”的斗争方针和策略，主张通过多党民主制度发展革命民主和社会主义民主; 另一个是尼泊尔共产党( 毛主义) ，它坚持在武装斗争的同时不排除多党竞选和议会道路。1996 年 2 月，由于当时的尼泊尔德乌帕政府没有满足尼泊尔共产党( 毛主义) 提出的“取消王室特权”和“颁布一部新宪法”等的要求，尼泊尔共产党( 毛主义) 就宣布脱离议会民主制，并到西部等贫穷落后地区去开展“人民战争”，走武装斗争的道路。由于它提出的“实行彻底的土地改革”“让人民当家做主”“反对社会歧视”等口号及其实践得到了广大农民的支持，因而其力量发展很快。尼泊尔共产党( 毛主义) 在 2005 年 2月与走议会斗争道路的“七党联盟”摒弃不和，以武装斗争的形式策应“七党联盟”发动人民运动，迫使尼泊尔王室交权; 在 2006 年又与尼泊尔政府签署全面和平协议，宣告内战结束，重回议会民主道路; 在 2008 年 4 月尼泊尔制宪会议选举中大获全胜，成为尼泊尔议会中的第一大党，组成以普拉昌达为总理的政府，上台执政。十分明显，尼泊尔共产党( 毛主义) 成为议会第一大党的根本原因就在于人民战争和人民解放军这些威慑力量的存在。但是，由于国内封建势力并没有肃清，也没有进行相应的社会主义改造，再加上自我限制武力，因而尼泊尔共产党( 毛主义) 的执政基础并不稳固，普拉昌达只当了 8 个月的总理就被迫辞职下台。接着，尼泊尔共产党( 联合马列) 的前总书记马达夫•库马尔•内帕尔、尼泊尔共产党( 联合马列) 主席卡纳尔以及尼泊尔大会党的柯伊拉腊先后当选为总理，尼泊尔共产党( 毛主义) 失去了执政地位。尼泊尔共产党( 毛主义) 内部一直存在着改良派和革命派的矛盾斗争。2011 年 11 月，由于以普拉昌达为首的改良派在议会其他政党的压力之下突破了党内斗争底线，单方面交出武器库的钥匙，遣散和整编尼泊尔人民解放军，归还在战争时期“侵占”的土地，导致 2012 年 6 月尼泊尔共产党( 毛主义) 党内的大分裂。党内的革命派决定重新组党，带走了党内约 1/3 的力量，再加上美国和印度势力对尼泊尔大选的干预，最终导致尼泊尔共产党( 毛主义) 在 2013 年 11 月 19 日尼泊尓第二次制宪会议大选中的大失败。在 2008 年的大选中，尼泊尔共产党( 毛主义) 获得了议会中的 220 个议席并成为第一大党，第二大党尼泊尔大会党获得 110席，尼泊尔共产党( 联合马列) 仅仅获得 103 席，作为第一大党的尼泊尔共产党( 毛主义) 所获得的议席超过了笫二大党、第三大党两党所获议席的总和。但是，在2003 年 11 月的大选中，尼泊尔大会党获得 196 席，尼泊尔共产党( 联合马列) 获得 175 席，而尼泊尔共产党( 毛主义) 仅仅获得 80 席，还不到前两个政党分别所获议席的半数，可见数量相差甚远。
摩尔多瓦、尼泊尔两国没有执政的共产党通过选举上台执政的经历清楚地说明，在资本主义国家，共产党及其领导通过议会选举上台执政，并不等于该国社会制度的更迭。原因主要有两点: 一是因为它们上台后，尽管注意改善民生和提高人民生活水平，但是终究只能在资产阶级宪法范围内活动和施政，并没有触及社会制度的变更; 二是因为资产阶级的右翼政党和势力随时随地都在伺机把它们拉下马和边缘化，甚至使之陷入更坏的境地。资本主义国家没有执政的共产党，从通过选举上台执政，到实现由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的过渡，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而且这两者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所以，对于资本主义国家没有执政的共产党通过议会选举上台执政这一途径的评价，应采取实事求是的态度，既把它看作一个可喜的成果，又不宜过早地将其同社会主义对资本主义的取代联系起来。从总体上看，它还没有改变世界社会主义运动，也尚未找到超越俄国十月革命、中国所走的革命道路的新的成熟观点和成功办法。在这方面，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发展任重而道远，还需要人们继续探索。
( 作者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
网络编辑：张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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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主义取代资本主义的成功道路，在 20 世纪初是通过俄国的十月革命开辟的。中国革命的道路，即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用战争解决问题的道路，也是类似于俄国十月革命的道路，只是在形式上表现为从自己的实际出发，首先建立农村革命根据地，再以农村包围城市，最终夺取全国政权。
十月革命以后，俄国作为胜利的榜样，极大地鼓舞了世界上的共产党。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中国革命的胜利极大地鼓舞了发展中国家的共产党。它们虽然纷纷效仿中国，但是没有一个获得完全的成功。究其原因，是因为现在的条件和过去不一样了，这种不一样的条件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时代主题由战争与革命转为和平与发展，这种转换在国际形势上引起的最重要变化便是对抗逐渐转为对话。在社会主义取代资本主义的问题上，没有执政的共产党若采用武装夺取政权的道路，便会遭遇重重困难，举步维艰。
其次，新的科技革命的发生和发展引起社会结构的巨大变化，传统产业工人在数量上急剧减少，而中产阶级或中间阶层逐渐成为社会中的多数。
再次，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福利制度的建设使工人阶级有了普遍的福利保障，这淡化了其阶级意识; 消费主义意识的蔓延，则瓦解了工人阶级的革命诉求; 发展中国家的现代化进程提高了工人阶级的绝对生活水平。除此之外，再加上在东欧剧变和苏联解体中社会主义国家的缺陷和弊端的暴露，西方资产阶级对社会主义国家和共产党人的丑化和妖魔化很容易使社会主义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蒙上一层迷雾、阴影。
由于条件的发展和变化，不仅没有执政的共产党再走十月革命的道路变得举步维艰，而且即使在 2008 年的国际金融危机中，当资本主义遭到多种冲击和重创时，西方国家的社会主义运动仍然没有趁机振兴起来，以至于人们在声讨资本主义弊端时，社会主义在广大群众中甚至没有被当作一种可供选择的解决问题的替代方案而提上议事日程。然而，资本主义唯利是图、不断扩大两极分化毕竟是事实，资本主义没有能力解决自己所面对的问题和没有未来也是事实，这些事实不断地促使着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没有执政的共产党在走出东欧剧变和苏联解体造成的困境的基础上反思过去、面向未来，进而重新探索争取社会主义的新途径。
这种争取社会主义的新途径的一个最主要的特征便是强调要在“现有社会结构内部”和在资产阶级宪法范围内，通过民主的方式“超越资本主义”。近年，除了希腊共产党仍然主张通过社会主义革命夺取政权和建立无产阶级专政以外，欧洲其他国家的共产党，都在不同程度上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现实条件出发，主张通过民主的道路、通过对资本主义制度的辩证否定和超越来变革和改造资本主义制度，从而达到为实现社会主义而斗争的目的。
例如，法国共产党就主张要改变过去那种消灭资本主义社会秩序的观念，强调要实行“超越资本主义”的战略。法国共产党认为，“超越资本主义”是一种崭新的革命观念，因为超越既不是放弃向另一种社会过渡的目标，也不是通过颁布法令突然消灭资本主义。超越是一种关于社会变革进程的观念，它不是要将现存社会打个落花流水，因为人类活动和文明运动要采取的方式不是先打破一切而后再建设新的东西，而是要一边建设新世界，一边消灭旧世界。所以，“超越资本主义”是一种以成功地废除资本主义制度为目的而进行社会斗争和政治斗争的民主运动。法国共产党在强调“超越资本主义”战略的同时坚持共产主义的奋斗目标，认为这就是所谓的在资本主义的框架内实现深刻社会变革的体现。2006 年，法国共产党第三十三次代表大会强调，“超越资本主义”是一个渐进的变革过程，在这一过程中，既要吸取人类文明发展中最积极的因素，又要利用资本主义社会中最有效的成分，因而应同历史上的共产主义中央集权制原则决裂，争取实现国家的民主化和公民的监督。法国共产党认为，“超越资本主义”意味着超越它的一切，特别是超越它对社会和人的统治形式，而超越的方式就是通过斗争和选举来实现对资本主义的取代。法国共产党认为，“超越资本主义”既不是适应，也不是消灭，而是对一个社会进行改造的过程，这不同于社会民主党所主张的“调节”和“限制”资本主义某些方面的发展的道路，这是一种依靠人民运动和民主力量、在新型变革的道路上推动时代发展的革命，是人道的、民主的、互助的革命。
美国共产党认为，美国的社会主义有可能通过和平的方式实现，因为美国人逐渐认识到资本主义已经过时、社会主义具有光明前景的事实。在保卫美国民主的斗争中，美国有可能通过选举走上社会主义道路。美国共产党认为，和平过渡不仅要争取议会的多数，而且必须在议会外开展强大的群众运动，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领域逐步占领并扩大阵地，形成工人阶级及其同盟军在社会各个领域的优势。与此同时，美国共产党不排除工人阶级在实现社会变革时使用革命手段以及对反抗的资产阶级实行暴力镇压的必要性。美国共产党主席萨姆•韦伯认为，在向社会主义过渡的过程中，目前存在的政治结构不会被拆除，社会主义不会迫使《权利法案》《独立宣言》以及对集中的政治权力进行核查和牵制的制度消失，它们需要被扩大、深化、修正，因为重要的不是这些制度的形式，而是这些制度的阶级内容的转变。
日本共产党在 2004 年的第二十三次代表大会上认为要在“资本主义框架内进行民主改革”，强调“通过市场经济迈向社会主义，是适合日本条件的发展方向”，主张以此建立一个“民主富裕的社会主义日本 ”。此外，西班牙共产党也认为，不应等到夺取政权以后再进行变革，而应从现在起就团结社会的大多数，对政权机构和社会进行变革，通过政治和社会运动实现对现有社会的取代，进而以和平方式组建一个新社会。
对于在资本主义体制内参政的共产党来说，这种争取社会主义的新途径表现在它不再提出制度性的替代要求，而是注重以下两个方面的变革和发展: 在经济领域里，要求实现机会均等，促进经济增长，保障就业，扩大公众的经济参与权，实现经济的可持续发展; 在社会领域里，不再追求绝对公平，主张通过社会政策调节分配，兼顾公平与效率，保障公众最基本的权利和劳动权益，防止贫富差距拉大和两极分化，注重解决民众最关心的公共福利、医疗、就业、男女平等、种族歧视和环境保护等问题。
例如，南非共产党在和非国大、南非工会大会结成联盟，并于 1994 年在非国大的旗帜下参选获胜以后，就由反对党变为南非的参政党。它在 1995 年的南非共产党第九次代表大会上提出了“未来属于社会主义，建设从今日开始”的战略性口号，认为南非在现阶段应以深化民族民主革命为主要任务，但这又不意味着要把建设社会主义的事业推迟到遥远的第二阶段，因为民族民主革命不仅是一场民族斗争，而且是一场阶级斗争和社会主义斗争，只有把南非建设成为一个社会主义社会，才能全面完成民族民主革命的任务，而深化民族民主革命又是通往社会主义的直接道路，虽然目前的斗争不是直接意义上的社会主义斗争，但是不能将其同社会主义斗争割裂开来。南非共产党提出“未来属于社会主义，建设从今日开始”的口号，也意味着南非共产党主张在资本主义体制下建设社会主义，即从“现在”开始增加社会主义的成分、能力和势头。南非共产党认为，南非的资本主义是可以改变的，而且在这一改变的过程中不用推翻原有的体系，而是要使之更符合广大人民的利益。2003 年，南非共产党通过的党的中期目标文件提出，要在 10 年后，即 2014 年保证工人阶级的理想和力量深入到国家、社会、工厂、意识形态等各个方面，把南非建设成为全面发展的国家。
那么，资本主义国家中没有执政的共产党所实行的这种争取社会主义的新途径，都取得了哪些成效呢? 应该说，最耀眼的成效就是在当前世界社会主义运动处于低潮的情况下，有三个国家的共产党通过议会选举实现了上台执政。
第一个是摩尔多瓦共产党人党。该党是在苏联解体后成立的。成立之初，该党就宣称坚持马克思列宁主义，坚持社会主义方向，严厉批判戈尔巴乔夫打着“改革”的旗号改旗易帜以及最终导致苏联解体的行为，并在深刻吸取东欧剧变和苏联解体的教训的基础上系统地提出了符合本国实际的社会主义理论。该党认为，摩尔多瓦将通过“泛民主主义阶段”和“复兴社会主义阶段”建立“形式上更新的、符合当代生产力条件的、生态安全的社会主义”。2001 年，该党通过议会选举上台执政，成为前苏东地区第一个通过合法选举上台执政的共产党。2005 年，摩尔多瓦共产党人党又在大选中获胜，继续执政。
第二个是塞浦路斯劳动人民进步党。2008 年 2 月，塞浦路斯劳动人民进步党中央总书记季米特里斯•赫里斯托菲亚斯在该国总统选举中以 53． 36% 的选票当选为总统。作为塞浦路斯工人阶级和劳动者先锋的政党，劳动人民进步党以共产党为前身，接受马克思列宁主义世界观的指引，坚持社会主义方向，以建设民主的和人道的社会主义为最高目标。该党与民主党、社会民主运动党一起组建联合政府，成为欧盟成员国中唯一一个以共产党人为国家元首的国家。
第三个是尼泊尔共产党( 毛主义) 。尼泊尔共产党( 毛主义) 在 2008 年 4 月尼泊尔第一次制宪大会上经过大选成为尼泊尔的第一大党，并被授权组织以普拉昌达为总理的尼泊尔联邦民主共和国第一届政府，尼泊尔共产党( 毛主义) 处于执政地位。
二
对于一些还没有执政的共产党所采取的这种争取社会主义的新途径，应该怎样评价? 从思想理论政策的角度来说，对于这种争取社会主义新途径的评价，在不同国家的共产党人之间是有分歧的，这些分歧突出地表现在希腊共产党同美国共产党主席萨姆•韦伯之间的辩论上。
2011 年 2 月 3 日，美国共产党主席萨姆•韦伯在美共《政治事务》网站上发表了一篇题为《21 世纪的社会主义政党应该是什么样的?》的文章。韦伯所列的 29 项特征包括要以马克思主义代替马克思列宁主义作为党的指导思想等观念。此文发表以后，2011 年 4 月，希腊共产党中央国际关系部发表文章，对韦伯的观点予以驳斥。同年 7 月，德国共产党领导人汉斯•彼得•布伦纳也撰文加以驳斥。他们都认为，韦伯的很多提法，都是机会主义的翻版。
韦伯认为，马克思、恩格斯、列宁的理论都包含强大的分析力量，是指导当前实践的有力的思想武器，但马克思列宁主义是斯大林时期对马克思主义的正统解释，这一解释简化了马克思主义，是一种苏联式的教条。苏联据此垄断了对马克思主义的解释权，也禁锢了美国共产党人的批判眼光，使之过于简单化，也使之对马克思主义之外的思想( 例如社会民主主义) 不屑一顾。因此，他建议用马克思主义代替马克思列宁主义作为 21 世纪社会主义的正确指导思想。希腊共产党则认为，韦伯的这个提议是在用折中的“大杂烩理论”去代替社会主义政党的理论基础——马克思列宁主义，韦伯关于斯大林曲解了马克思主义、马克思列宁主义是反民主的等论调是机会主义的陈词滥调，它让社会主义政党丧失了理论武器。
在社会主义的实现路径上，韦伯提出，21 世纪的社会主义政党应制定阶段性战略目标，根据对每一阶段政治和社会力量对比状况的评价来寻找合适的联盟对象，并设计相应的战略战术。在当前，相对于激进的革命，韦伯更倾向于渐进的改革，认为在现存资本主义政权内，争取进步的和民主的斗争( 医保改革、环保运动、争取平等教育权的斗争等) 与推翻资本主义的斗争同样重要，甚至更为重要，故而不能因为这种斗争是在资本主义宪政的议会民主框架内展开的而贬低其意义。事实上，正是前人争取民主的斗争成果为今天的美国共产党提供了斗争空间和斗争权利。所以，这类改革既是手段，也是目标，它们是迈向未来激进变革的铺路石。对此，希腊共产党认为，韦伯这是完全摒弃了革命斗争，转而主张永无止境的阶段改革论。在韦伯那里，联盟的基准不是工人阶级的利益，而是其所称的“全体国民的利益”，这与之前希腊共产党内受戈尔巴乔夫影响的人所提出的改革论调惊人地相似。这种观点否认了党作为工人阶级先锋队应该发挥的作用，把重点放在资本主义制度框架内的修修补补上，甚至直接把帝国主义内部的改革斗争视为党的目标，使工人阶级陷入阶段改革论的陷阱中。然而，在现实中，各类社会民主党和中左政府已经进行了数十年的改革试验，结果如何呢? 资本主义体系内的改革到底在什么时候消灭过人对人的剥削呢?
从思想理论政策的角度来说，这种分歧在 2013 年11 月 8 日至 10 日于葡萄牙里斯本举行的第十五次共产党和工人党国际会议上也有所表现。由于希腊共产党和与会的其他国家的共产党之间存在意见分歧，会议最终未能通过《共同声明》。在这次国际会议召开前的讨论《共同声明》草案的工作会议上，希腊共产党就作出“特别表态”，认为《共同声明》草案把斗争指向了错误的方向，将会导致斗争被资本主义制度同化，会阻碍将共产主义的战略调整到为社会主义进行阶级斗争的进程的发展。为此，希腊共产党认为，如果《共同声明》草案的内容没有实质性的变化，那么就毫无讨论的基础。由于希腊提交的一个关于《共同声明》的基本建议没有被采纳，因此希腊共产党对第十五次共产党和工人党国际会议发表《共同声明》一事采取了完全否定的态度，声称“在里斯本召开的第十五次共产党和工人党国际会议不可能形成《共同声明》，因为在许多特别严肃的问题上存在着不同的态度。由于众说纷纭，有可能把水搅混，并歪曲事实”。那么，希腊共产党和其他与会的共产党在《共同声明》上的主要分歧究竟在哪里呢? 根据希腊共产党中央政治局委员马里诺斯在 2013 年 12 月 15 日发表的文章可以看出，分歧之一涉及在资本主义框架内进行改革的问题。希腊共产党表示，将继续为自己国家的工人阶级的利益而斗争，如在争取自由、公共教育体制、医疗保健、增加薪水和养老金等问题上的斗争。然而，希腊共产党强调，“如果把这些斗争同推进社会的激进改革、建立工人阶级政权以及实行垄断的社会化等问题直接联系起来，那就可能播下在资本主义框架内可以通过改革来‘纠正’这一剥削制度的假象”。
人们通常说，无产阶级或者通过议会斗争道路、和平发展道路上台执政，或者通过武装斗争道路、暴力革命道路上台执政，因此，有人认为摩尔多瓦共产党人党、塞浦路斯劳动人民进步党、尼泊尔共产党( 毛主义) 通过和平发展道路上台执政的途径应该是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一个新的起点、新的亮点，应该成为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研究的新的基点和新的焦点。但是事实上，这两条道路所带来的结果有很大的区别。从实践的角度来说，二者之间的一个根本不同点在于: 武装斗争、暴力革命的道路由于从根本上推翻了资本主义的社会框架，因而会随着斗争的胜利带来从资本主义到社会主义或以社会主义为取向的社会的过渡; 议会斗争、和平发展道路，由于是在资本主义社会框架内推进的，因而随着斗争的胜利而带来的将是共产党人在资本主义框架内的执政、施政，这并不意味着社会制度的更迭，也不意味着社会从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的过渡。要想实现制度的更迭，无产阶级、共产党人还必须打破资本主义的社会框架，采取进一步的社会主义改造措施，而这是议会斗争、和平发展道路所不包含的。
这里，以摩尔多瓦作为实例来进行考察。摩尔多瓦是一个位于罗马尼亚和乌克兰之间、领土 3 万多平方公里、人口不到 360 万的东欧小国。在政治体制上，它是一个议会民主制国家。根据 1994 年议会通过的宪法，它坚持多元化的民主政治，实行“三权分立”。目前，它有大小合法政党 24 个。在经济体制上，它实行多种所有制形式并存的自由市场经济。在外交方面，它宣布永远中立，不允许本国领土上有外国军队。摩尔多瓦共产党人党是一个多党体制下的合法政党。在摩尔多瓦，自1991 年 8 月其独立到 2000 年，一直执政的是亲西方国家的中右翼政党。该党实行全盘私有化、自由化市场经济，结果在 1991 年至 2000 年使摩尔多瓦的 GDP 下降50% ，农业、农工综合体发展倒退了 35 ～ 40 年，外债增加到15 亿美元，居民平均收入只有20 ～25 美元。但是，自共产党人党于 2001 年经过选举上台执政以后，情况就出现了反方向的变化。共产党人党虽然在党章上规定最终的奋斗目标是共产主义，但在大选中的竞选口号却是提高人民生活水平，执政以后更把发展经济、提高福利、消灭贫穷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提出要把摩尔多瓦建设成为一个国家富足、人民安康的新社会，努力实现社会生活民主化、经济现代化和与欧洲的一体化。正因如此，选民才把选票投给了它。2009 年，摩尔多瓦举行独立以来的第五次议会大选，2001 年以来一直执政的摩尔多瓦共产党人党在这次大选中再次获胜，在议会 101个议席中获得了 61 席。一些参选的反对党对此十分不满，声称共产党人党在大选中舞弊，不仅进行示威抗议，还暴力冲击总统府和议会大楼，造成近百人受伤和大量财产损失。危机结束以后，摩尔多瓦共产党人党虽然仍是第一大党，但其在议会中的席位明显减少。自由民主党、自由党、民主党、“我们的摩尔多瓦”联盟，组成了“欧洲一体化联盟”，并在 2010 年 11 月议会大选后上台执政，摩尔多瓦共产党人党通过议会斗争上台执政的阶段就此结束。
再来看南亚的尼泊尔。尼泊尔是一个拥有人口约2700 万、面积 14． 7 万平方公里的国家。尼泊尔国内活跃着 10 多个共产党，其中实力最强的有两个: 一个是尼泊尔共产党( 联合马列) ，它坚持“议会斗争为主、街头政治为辅”的斗争方针和策略，主张通过多党民主制度发展革命民主和社会主义民主; 另一个是尼泊尔共产党( 毛主义) ，它坚持在武装斗争的同时不排除多党竞选和议会道路。1996 年 2 月，由于当时的尼泊尔德乌帕政府没有满足尼泊尔共产党( 毛主义) 提出的“取消王室特权”和“颁布一部新宪法”等的要求，尼泊尔共产党( 毛主义) 就宣布脱离议会民主制，并到西部等贫穷落后地区去开展“人民战争”，走武装斗争的道路。由于它提出的“实行彻底的土地改革”“让人民当家做主”“反对社会歧视”等口号及其实践得到了广大农民的支持，因而其力量发展很快。尼泊尔共产党( 毛主义) 在 2005 年 2月与走议会斗争道路的“七党联盟”摒弃不和，以武装斗争的形式策应“七党联盟”发动人民运动，迫使尼泊尔王室交权; 在 2006 年又与尼泊尔政府签署全面和平协议，宣告内战结束，重回议会民主道路; 在 2008 年 4 月尼泊尔制宪会议选举中大获全胜，成为尼泊尔议会中的第一大党，组成以普拉昌达为总理的政府，上台执政。十分明显，尼泊尔共产党( 毛主义) 成为议会第一大党的根本原因就在于人民战争和人民解放军这些威慑力量的存在。但是，由于国内封建势力并没有肃清，也没有进行相应的社会主义改造，再加上自我限制武力，因而尼泊尔共产党( 毛主义) 的执政基础并不稳固，普拉昌达只当了 8 个月的总理就被迫辞职下台。接着，尼泊尔共产党( 联合马列) 的前总书记马达夫•库马尔•内帕尔、尼泊尔共产党( 联合马列) 主席卡纳尔以及尼泊尔大会党的柯伊拉腊先后当选为总理，尼泊尔共产党( 毛主义) 失去了执政地位。尼泊尔共产党( 毛主义) 内部一直存在着改良派和革命派的矛盾斗争。2011 年 11 月，由于以普拉昌达为首的改良派在议会其他政党的压力之下突破了党内斗争底线，单方面交出武器库的钥匙，遣散和整编尼泊尔人民解放军，归还在战争时期“侵占”的土地，导致 2012 年 6 月尼泊尔共产党( 毛主义) 党内的大分裂。党内的革命派决定重新组党，带走了党内约 1/3 的力量，再加上美国和印度势力对尼泊尔大选的干预，最终导致尼泊尔共产党( 毛主义) 在 2013 年 11 月 19 日尼泊尓第二次制宪会议大选中的大失败。在 2008 年的大选中，尼泊尔共产党( 毛主义) 获得了议会中的 220 个议席并成为第一大党，第二大党尼泊尔大会党获得 110席，尼泊尔共产党( 联合马列) 仅仅获得 103 席，作为第一大党的尼泊尔共产党( 毛主义) 所获得的议席超过了笫二大党、第三大党两党所获议席的总和。但是，在2003 年 11 月的大选中，尼泊尔大会党获得 196 席，尼泊尔共产党( 联合马列) 获得 175 席，而尼泊尔共产党( 毛主义) 仅仅获得 80 席，还不到前两个政党分别所获议席的半数，可见数量相差甚远。
摩尔多瓦、尼泊尔两国没有执政的共产党通过选举上台执政的经历清楚地说明，在资本主义国家，共产党及其领导通过议会选举上台执政，并不等于该国社会制度的更迭。原因主要有两点: 一是因为它们上台后，尽管注意改善民生和提高人民生活水平，但是终究只能在资产阶级宪法范围内活动和施政，并没有触及社会制度的变更; 二是因为资产阶级的右翼政党和势力随时随地都在伺机把它们拉下马和边缘化，甚至使之陷入更坏的境地。资本主义国家没有执政的共产党，从通过选举上台执政，到实现由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的过渡，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而且这两者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所以，对于资本主义国家没有执政的共产党通过议会选举上台执政这一途径的评价，应采取实事求是的态度，既把它看作一个可喜的成果，又不宜过早地将其同社会主义对资本主义的取代联系起来。从总体上看，它还没有改变世界社会主义运动，也尚未找到超越俄国十月革命、中国所走的革命道路的新的成熟观点和成功办法。在这方面，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发展任重而道远，还需要人们继续探索。
( 作者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
网络编辑：张剑
发布时间：2015-01-19 21: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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