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这篇论文如果当初不是预定作为博士论文,那么它一方面可能会具有更加严格的科学形式,另一方面在某些叙述上也许会少一点学究气。但是,由于一些外在的原因,我只能让它以这种形式付印。此外,我认为,在这篇论文里我已经解决了一个在希腊哲学史上至今尚未解决的问题。
专家们知道,关于这篇论文的对象没有任何先前的著作可供参考。西塞罗和普卢塔克所说过的废话,到现在人们一直在照样重复。伽桑狄虽然把伊壁鸠鲁从教父们和整个中世纪即实现了非理性的时代所加给他的禁锢中解救了出来,但是在自己的阐述[注:指皮·伽桑狄编的《第欧根尼·拉尔修,第10卷:<论伊壁鸠鲁的生平、习惯和见解>注释本》1649年里昂版。——编者注]里也只提供了一个有趣的方面。他竭力要使他的天主教的良心同他的异端知识相适应,使伊壁鸠鲁同教会相适应,这当然是白费气力。这就好比是想在希腊拉伊丝的姣美的身体上披上一件基督教修女的黑衣。确切地说,伽桑狄是自己在向伊壁鸠鲁学习哲学,他不能向我们讲授伊壁鸠鲁哲学。
不妨把这篇论文仅仅看作是一部更大著作[注:马克思后来没有写出这部著作。——编者注]的先导,在那部著作中我将联系整个希腊思辨详细地阐述伊壁鸠鲁主义[2],斯多亚主义[3]和怀疑主义[4]这一组哲学。这篇论文在形式方面和其他方面的缺点在那里将被消除。
虽然黑格尔大体上正确地规定了上述各个体系的一般特点,但是一方面,由于他的哲学史——一般说来哲学史只能从它开始——的令人惊讶的庞大和大胆的计划,使他不能深入研究个别细节;另一方面,黑格尔对于他主要称之为思辨的东西的观点,也妨碍了这位巨人般的思想家认识上述那些体系对于希腊哲学史和整个希腊精神的重大意义。这些体系是理解希腊哲学的真正历史的钥匙。关于它们同希腊生活的联系,在我的朋友科本的著作《弗里德里希大帝和他的敌人》[5]中有较深刻的提示。
如果说这里以附录的形式增加了一篇评普卢塔克对伊壁鸠鲁神学的论战的文章,那么这样做,是因为这场论战不是什么个别的东西,而是代表着一定的方向,因为它本身就很恰当地表明了神学化的理智对哲学的态度。
此外,在这篇评论中,对于普卢塔克把哲学带上宗教法庭的立场是如何地错误,我还没有谈到。关于这点,无需任何论证,只要从大卫·休谟那里引证一段话就够了:
“如果人们迫使哲学在每一场合为自己的结论辩护,并在对它不满的任何艺术和科学面前替自己申辩,对理应到处都承认享有最高权威的哲学来说,当然是一种侮辱。这就令人想起一个被指控犯了背叛自己臣民的叛国罪的国王。”[注:大·休谟《人性论》德文译本1790年哈雷版第1卷第485页。——编者注]
只要哲学还有一滴血在自己那颗要征服世界的、绝对自由的心脏里跳动着,它就将永远用伊壁鸠鲁的话向它的反对者宣称: “渎神的并不是那抛弃众人所崇拜的众神的人,而是把众人的意见强加于众神的人。”[6]
哲学并不隐瞒这一点。普罗米修斯的自白 “总而言之,我痛恨所有的神”[7]
就是哲学自己的自白,是哲学自己的格言,表示它反对不承认人的自我意识是最高神性的一切天上的和地上的神。不应该有任何神同人的自我意识相并列。对于那些以为哲学在社会中的地位似乎已经恶化因而感到欢欣鼓舞的可怜的懦夫们,哲学又以普罗米修斯对众神的侍者海尔梅斯所说的话来回答他们:
“我绝不愿像你那样甘受役使,来改变自己悲惨的命运,
你好好听着,我永不愿意!
是的,宁可被缚在崖石上,
也不为父亲宙斯效忠,充当他的信使。”[注:埃斯库罗斯《被锁链锁住的普罗米修斯》。——编者注]
你好好听着,我永不愿意!
是的,宁可被缚在崖石上,
也不为父亲宙斯效忠,充当他的信使。”[注:埃斯库罗斯《被锁链锁住的普罗米修斯》。——编者注]
普罗米修斯是哲学历书上最高尚的圣者和殉道者。
1841年3月于柏林
注释:
[2]伊壁鸠鲁主义是公元前4—3世纪产生于古希腊的一个哲学派别,因其创始人伊壁鸠鲁在雅典自家花园中宣讲他的原子说和无神论,也称为花园学派。
伊壁鸠鲁哲学包括物理学(关于自然界的学说)、准则学(关于认识的学说)和伦理学。伊壁鸠鲁对自然界作了唯物主义的解释,进一步发展了德谟克利特的原子论学说,认为原子有三种运动:直线式的下落运动、脱离直线的偏斜运动和由此产生的碰撞运动,从而提出了物质运动的内在源泉思想。在认识论上,他认为感觉是判断真理的标准。在伦理学方面,伊壁鸠鲁认为,由于组成人的灵魂的原子具有脱离直线作偏斜运动的倾向,因而人的行为有可能脱离命定的必然性,获得意志和行为的自由。他斥责对神的崇拜和迷信,蔑视命运,强调事在人为,认为人类行为的目的是从痛苦和恐惧中解放出来,求得快乐,快乐是幸福生活的目的,是善的唯一标准,人应当通过哲学认识自然和人生,用理性规划自己的生活。在社会政治观点方面。他首先提出了原始的社会契约说。——11、212、453。
[3]斯多亚主义是公元前4—3世纪产生于古希腊的一个哲学派别,因其创始人芝诺通常在雅典集市的画廊讲学,又称画廊学派(画廊的希腊文是“stoa”)。
斯多亚派哲学分为逻辑学、物理学和伦理学,以伦理学为中心,逻辑学和物理学只是为伦理学提供基础。这个学派主要宣扬服从命运并带有浓厚宗教色彩的泛神论思想,其中既有唯物主义倾向,又有唯心主义思想。早期斯多亚派认为认识来源于对外界事物的感觉,但又承认关于神、善恶、正义等的先天观念。他们把赫拉克利特的火和逻各斯看成一个东西,认为宇宙实体既是物质性的,同时又是创造一切并统治万物的世界理性,也是神、天命和命运,或称自然。人是自然的一部分,也受天命支配,人应该顺应自然的规律而生活,即遵照理性和道德而生活。合乎理性的行为就是德行,只有德行才能使人幸福。人要有德行,成为善人,就必须用理性克制情欲,达到清心寡欲以至无情无欲的境界。中期斯多亚派强调社会责任、道德义务,加强了道德生活中的禁欲主义倾向。晚期斯多亚派宣扬安于命运,服从命运,认为人的一生注定是有罪的、痛苦的,只有忍耐和克制欲望,才能摆脱痛苦和罪恶,得到精神的安宁和幸福。晚期斯多亚派的伦理思想为基督教的兴起准备了思想条件。——11、212、452。
[4]怀疑主义是公元前4—3世纪产生于古希腊的一个哲学派别,代表人物有皮浪、阿克西劳、卡内亚德、埃奈西德穆及恩披里柯。
怀疑派哲学是对客观世界和客观真理是否存在、能否认识表示怀疑的哲学学说。它认为事物是不可认识的,因为对每一事物都可以有两种相互排斥的意见;既然人们什么也不能确定,就应该放弃判断,放弃认识,平心静气地求得精神的安宁。怀疑主义揭示了人们认识中的矛盾,在认识史上有一定的意义。但是它反对唯物主义,不相信理性的力量,否定科学知识,实际上为宗教迷信和神秘主义的传播提供了条件。——11、212。
[5]科本《弗里德里希大帝和他的敌人》是献给“朋友、特里尔的卡尔·马克思”的。科本在该书1840年版第39页上写道:“伊壁鸠鲁主义、斯多亚主义和怀疑主义是古代有机体的神经系统、肌肉系统和内脏系统,它们的直接的自然的统一决定了古代的美和道德,它们也随着古代的衰亡而瓦解。”——11。
[6]马克思根据第欧根尼·拉尔修《论哲学家的生平》第10卷第123页,引用了伊壁鸠鲁致梅诺伊凯乌斯的信中的一段话;这段引文以及下面引自埃斯库罗斯著作的引文,马克思是用希腊文摘抄的。——12。
[7]鲍威尔在1841年4月12日的信中建议马克思不要把超出“哲学发展”的埃斯库罗斯《被锁链锁住的普罗米修斯》中的诗句(即“我痛恨所有的神”)放进博士论文,认为这样将不利于马克思谋求波恩大学的教职。——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