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祝人民共和国成立21周年那一天,在北京是一个理想的
10月天气。我安详地坐在挤满了人的天安门城楼上,忽然觉得
有人拉了一下我的衣袖,转过身来,看见了周恩来。他很快就领
着我和我的妻子洛伊斯来到毛泽东的身边,在那里,我们就在占
人类1/4(或1/5?)的中国人民的中心呆了一些时候。中
国领导人当众做的事情都是有目的的。重大的事情正在发生,但
这是什么事情呢?
在下面能容纳50万人的大广场上,一个大横幅上写着毛泽
东1970年5月21日声明中的一句话,相隔一条街也可以看
清楚横幅上写的字。那是宣告中国坚决支持柬埔寨的西哈努克亲
王反对朗诺的政变和反对朗诺的美国盟友,坚决支持刚刚建立起
来的印度支那人民反美联盟。为了强调这一点,西哈努克亲王也
站在毛的另一边。亲王面带笑容(他是喜欢微笑的),对我的妻
子所说的“反对入侵柬埔寨的美国人不止我们两个”这一句话,
他热情地回答说,“美国人民是我们的朋友!”
毛的号召是,“全世界人民团结起来,打败美国侵略者及其
一切走狗!”
在中国的宣传用语中,“走狗”的意思就是卑躬屈节的帮凶
。
后来,在毛77岁寿辰那天,《人民日报》发表了我们在天
安门城楼上的照片,把我说成是“美国友好人士”。那天,这家
报纸在每天都刊登毛泽东思想的右上角的框子里登了这样一句话
:“全世界人民包括美国人民都是我们的朋友。”
毛泽东总是注意把各国人民同政府及其政策区分开来。如果
需要一个象征来说明这一点的话,我是乐于作为这个象征的:就
是说,代表反对武装侵略和破坏越南和其他印度支那国家的许多
美国人。美国的反战者终于正在使李奇微将军曾经预言为“悲剧
性的大错误”停下来,我站在那里是为了接受人们对美国反战者
的致敬吗?是的,是那样--但又不仅如此……
外国报纸造谣说,毛泽东的一只手已经瘫痪,因此藏在他的
衣袖里,但是我却注意到他的握手同以前一样有力。他比196
5年我上一次见到他时瘦了些,看上去更精神了--我现在才知道
,那时他正要作出在他作为革命领袖的一生中也许是最关键和最
大胆的决定。
当我们观看那些精巧的生动的彩车开过去的时候,毛简略地
向我谈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组织得多好啊!人们穿着各种颜
色和各种式样的服装,同工人和知识分子日常穿着相同的单调的
衣服形成对照。中国大部分少数民族的人都出场了,大约有47
个少数民族。他们讲20多种不同的语言,占总人口(现在在7
.5亿至8亿之间)的5%-6%。节日的主题是生产和备战:到
处都有穿着蓝色和灰色军装的人,但是,除了青年民兵,包括头
上梳着辫子的姑娘手中所握的武器外,人们很少看到武器。
标语牌一个胜过一个地颂扬着公社、工厂、文化事业和军事
生活所遵循的毛的著作、语录和指示。最为壮观的是,一道山脉
为隧道所贯通,由桥梁连接起来,一列模型火车在上面疾驶而过
,象征着铁路系统最新一环的完成,这条铁路现在把最遥远的新
疆同紧靠越南的南部边疆连接了起来。全身和半身塑像随处可见
,有的很大,再现了站在我身边的这位文化革命或第二次解放的
领袖和发动者的形象。这次解放的目的是为了恢复革命的纯洁性
,让群众空前广泛地参加到革命中来。
下面的群众齐声喊着:“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毛主席
万万岁!”很多人的眼里迸出了热泪,而且不仅青年人是这样。
我不由得挥手指向怀有崇敬心情的游行者问道:“对这些您
觉得怎么样?您的感觉如何?”
毛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这比以前好些,但是他并不满
意。在哪方面不满意呢?他还来不及作答,我们的谈话就被新来
的人打断了。只是几个星期以后,在一次长时间的谈话中,我才
能重新提出这一问题--那时他很坦白地谈到,个人崇拜是“讨厌
”的。但是我发现,在国庆节那天,他心里想的不是人们用来为
毛的语录生色的肖像、旗子和花朵。他所想的是重建党和国家上
层建筑的问题,关于恢复在文化大变革期间所丧失的生产节奏,
关于加快结束越南战争,和关于扩大中国同外间世界的接触的问
题。他是不是也想到可能同理查德·尼克松进行对话呢?
他问我,美国现在不是也有着一种造反运动吗?他对美国的
反战运动印象很深——他在五·二○声明中赞扬了这个运动——
他想进一步了解它的政治意义。他说,我们不久会再见面的。
(《漫长的革命》1972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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