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的家在山里。皖南的山很绿很美。此地已偏处安徽绩溪县的西北,一过鸡公关,车子就盘山绕起来,翠岭的颜色是在画里见过的。越过岭北,横起一座大会山,在它的下面,墙色粉白、屋檐青黛的房子散了一片,便是胡适住过的上庄村。
胡宅“略施雕刻以存其朴素”。故人散去,屋院安静了,少了纷扰,也少了温馨。
这是胡适感知过的世界,生命的记忆从这里开始。老屋是他全部人生的根。
家什杂物放置屋里各个角落,凡家庭生活所需之物,无一不全。年深代异,它们的存在,并非用来装饰家族的荣誉,更像在接受我们注视的一刻显示历史的重量。可以感到生命温度的,是胡适父母的绘像,一旁配了字。胡适的那篇《我的母亲》,语言很稀而情感很浓:“我在我母亲的教训之下住了九年,受了她的极大极深的影响。我十四岁便离开她了,在这广漠的人海里独自混了二十多年,没有一个人管束过我。如果我学得了一丝一毫的好脾气,如果我学得了一点点待人接物的和气,如果我能宽恕人,体谅人,——我都得感谢我的慈母。”
书房墙上挂着他写的条幅:努力做徽骆驼。“徽骆驼”,和“绩溪牛”对应得恰好,耐劳、肯干、能忍受、不畏苦,是徽州人坚持的人生精神。
胡适年少时走到皖南山外。出家庭而入学庭,先做了上海滩的时新少年,又靠官费留美七年,在杜威门下得了哲学博士的荣衔。他留恋家乡的社会生态,倾力学殖,徽州文化的根底还扎在心上。只说平民化,他做《文学改良刍议》,放在《新青年》上发表,力倡具有建设性意义的“八事”,里面的“不用典”、“不避俗语俗字”两条,便是一些通文墨又专于自守的人,也会觉得亲切,虽则此论一出,未免破了自家法度。新文化运动的发生,胡适实与有力。
离上庄村不远,路旁筑墓,埋着曹诚英。据说曹姑姑死后,嘱咐葬在绩溪旺川的公路旁。这是一条通过胡适故居所在的上庄村的必经之路——她是还寄望于在路边与胡适生死相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