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沿江省市和国家相关部门要在思想认识上形成一条心,在实际行动中形成一盘棋
如今,中国的治理真的可以用三个字来概括:“治乱绳”。
先说点题外话——今天,中国的股市又一次创造了历史。自去年中国股市开始挤出虚高的泡沫以来,投资心态的修复一直困扰当局。“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所以原本计划保护投资者过大损失的熔断机制,恰恰变成了逃跑的“发令枪”(不过,岛叔写完文字的时候,“熔断”政策暂停了,呵呵呵呵)。几年前流行一句话:“信心比黄金更重要”,如今的股市,缺的只有两个字:“信心”。
好了,说完信心,再说说决心。刚说过改革深水期的中国就像在“治乱绳”,这接下来还有半句“不可急”。很多问题都是改革期的各类动荡,治理起来,一要头脑清醒,二要敢下狠手。
格局
不出岛叔所料,新年第一个工作日就赴重庆视察的习总,行程重点就在推动中国的第三大发展战略——长江经济带建设。就在前天,11个省市的一把手,以及发改委、环保部等部委负责人齐聚重庆,参加推动长江经济带发展座谈会。至此,算上“一带一路”、“京津冀协同发展”、“长江经济带”,区域发展战略版图基本覆盖全国。
长江经济带,涉及沿岸11个省市,人口和产值均超过全国40%;同时,长江流域也是世界上人口最多、产业规模最大、城市体系最为完整的流域。从地域分布看,上中下游分别对应三个梯队:上海、江苏、浙江,东部沿海发达省市;安徽、江西、湖北、湖南,中部省份;重庆、四川、贵州、云南,西部省市。
三个梯队,体量相差很大。以最发达和最不发达对比的话,经济总量方面,2014年,江苏最多,6.5万亿,贵州最少,0.92万亿,前后近7倍;人均GDP方面,最高的上海是9.7万元,贵州2.6万元,云南2.7万元,相差近4倍。底子好的省份,转型升级较为方便,而底子差的省份,经济下行趋势中更是“亚历山大”。
所以,若“长江经济带”可实现先进带后进,激活长江中上游广阔腹地蕴含的巨大潜力,这条经济带将有望成为撑起中国发展的脊梁。这对转型升级期的中国来说,当然意义重大。
“政治路线确定之后,最关键的就是干部。”这次座谈会,出席的人很耐人寻味。
新闻画面中,两名常委:习近平、张高丽;和他们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的,是王沪宁、栗战书、刘鹤、丁薛祥、徐绍史。除了担任发改委主任的徐绍史,中央政研室、中办、习办、中财办的顶级智囊悉数出席,长江经济带作为国家三大战略之一的规格可见一斑。
此次会议发言的五个地区和部门负责人中,韩正、李鸿忠、孙政才,分别是上海湖北和重庆这三个长江上的航运中心,也是长江流域三大城市群(长三角、中游、成渝)的中心城市;徐绍史和陈吉宁,前者代表的发改委统筹协调和规划,后者作为环保部长,直接呼应习近平此次最为强调的长江流域生态保护。
同样值得注意的是新闻稿中出现的张高丽的头衔:推动长江经济带发展领导小组组长。
张高丽的担子蛮重的。结合之前的公开报道可以发现,一带一路、京津冀、长江经济带三大战略的具体执行部门——“推进领导小组”的组长,都是张高丽。而这三个领导小组的副手,则多由副总理、国务委员等担任;比对另外两大战略,可以推测的是,长江经济带领导小组的配套办公室成员中,则会有发改委、环保部等多个部门的正部级和副部级官员。
如果比对京津冀的话,下一步的人事安排,恐怕首先就是在这11个省市中分别成立规格对等的“区域协同发展改革领导小组”;之后,可能这些省市会围绕着产业布局、生态保护、航运沟通等,签订一些区域分工联动的协议,最后由国务院层面,出台长江经济带的协同发展纲要。
换句话说,从2013年起就在预热的长江经济带这个“国字号工程”概念,终于在习近平的推动下,进入实质性落实的阶段。
但习近平今天在这个座谈会上的讲话却很耐人寻味:长江要搞大保护,不搞大开发。
按照常理,一个国家战略落地,各地不是应该争着抢着上项目、求批复么?不搞大开发是什么情况?
这是因为,围绕长江这条“黄金水道”的开发,多年来始终难以突破部门和地方利益的藩篱,好好的一条水路,被各路“财神”吃拿卡要,奄奄一息。
难题
一是航运。
传统的长江自然是航运为王。但如今的长江航运也是面临一堆困境。有人总结了三大难题:连续性差、通达性差和航运设施落后。
长江干流总长6300公里,能够连续通航的里程却只有不到3000公里;绝大部分运量集中在中下游河段,但这部分通航里程仅占干流通航总里程的49%。
同时,人工修建的水利工程,也在人为阻断长江的连续通航能力。比如,三峡船闸的设计通航能力已经落后现实,2011年的时候船闸通过量就已经超过1亿吨,提前20年达到了设计能力。每年三峡船闸都要大修,造成大量船只积压,有时船过一次闸都得等上60多个小时,比铁路临时停车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其次,长江干线航道总体上呈“两头深(上下游)、中间浅(中游);两头通(上下游)、中间堵(中游)”的状况。中游航运整体上还处于自然状态,万吨级船队无法在枯水期重载运行。
最后,长江干流航运的基础设施老化问题十分突出,航道狭窄、港域不足。上游许多码头机械化程度低下。在长江行驶的船舶不仅船型杂乱、标准化程度低,而且不少动力的技术状态还停留在上世纪60~70年代水平。
二是污染。
仅举几个数字就可以说明一切。
据统计,我国长江沿岸约有40余万家化工企业,此外还分布着五大钢铁基地、七大炼油厂,以及上海、南京、仪征等石油化工基地。大量的石油和化学工业生产力因航运便利,都集聚在长江沿岸,可以说,长江流域一些江段岸线基本被化工项目所占领。
由于长江沿线城市人口密集,规模以上的排污口有6000多个。众多工业、生活废水往往直接排入长江。近年来的调查表明,长江已形成近600公里的岸边污染带,其中包括300余种有毒污染物。2012年水利部水资源公告数据,全国废污水排放总量785亿吨,其中近400亿吨排入长江——差不多相当于一条黄河那么多的污水排进了长江。
三是小水电。
长江水利的开发一直是一块大肥肉,围绕着这一条江的利益可谓纷繁复杂。前些年,因为西部发展造成的电荒,很多长江上游省份开始打起长江干支流水电站的主意。
根据《长江流域综合利用规划简要报告》(1990年修订),在长江干流宜宾至重庆河段,自上而下还规划了三级水利枢纽:石硼、朱杨溪和小南海水电站,规划总库容81亿立方米。在金沙江河段,中下游规划兴建梯级电站共12座,装机总容量为5858万千瓦,相当于3个三峡工程。
同时,长江上游主要支流的梯级开发和规划也大规模启动。其中岷江干流规划了17个梯级电站,大渡河干流规划了24个梯级,雅砻江干流规划了21个梯级,乌江干流规划了12个梯级,嘉陵江干流规划了17个梯级枢纽,再加上这些河流的各级支流业已形成的大大小小梯级开发态势,整个长江上游水电开发一发不可收拾。
你可以想象,这些已建、在建和规划中待建的密密麻麻的各级水电站,将完整的一条长江不断“熔断”,照此下去,未来的长江上游将成为一个巨大的水库群,不再是一条奔腾、流淌的真正意义上的河流。这对长江的航运来说,也是灭顶之灾。
而你也可以从国家层面的规划中,读到各地利益激烈的斗争。
比如,在“十二五”规划中提到,今后五年中央和各级政府将“在保护生态的前提下积极发展水电”,与之相对比,“十一五”规划对水电开发的描述则是,“在保护生态基础上有序开发水电”。从“基础”到“前提”,表面上是对生态保护的回归,但别忘记了,对水电开发的态度从“有序”变成了“积极”。
协同
所以,读到这,你可以理解为什么这次习总在“长江经济带”的座谈会上,千言万语归结为一句话:“当前和今后相当长一个时期,要把修复长江生态环境摆在压倒性位置,共抓大保护,不搞大开发。”
这也意味着“长江经济带”的首要任务不是开发,而是保护,同时也可以想见,一句“不搞大开发”,历来备受争议、对生态破坏非常严重的水电项目也将进入冷却期。作为母亲河的长江,也应该休养生息,好好养养身子了。
下这个决心并不容易。长江这些年的无序开发,根子还在中国分散的治理结构。
一条河水,11个省市自治区,就跟大气一样,水也是流动的,这跟搬不走的土壤污染很不一样。前段时间华北地区雾霾深重,岛叔就说,因为同在一片霾天下,谁也分不清这霾是石家庄霾,还是邢台霾,没有打标签,也就没法追责。这水污染也是一样。长江的治理,总是摆脱不了“上游污染、下游治理”的怪圈。久而久之,干脆“自暴自弃”,凭什么你污染让我帮你治?
而往深了说,中国的治理历史,始终脱不开中央和地方这两个维度。权力如何在两者之间分配,成为历来改革的关键。在中国的治理中,权力不是孰大孰小的问题,而是恰到好处的问题。中央权力过大,就会扼杀地方积极性,而地方权力过大,又会造成“诸侯割据”。
在改革开放初期,我们为了激活地方改革动力,中央下放权力,同时,在GDP的“指挥棒”下,让地方间充分竞争——这种改革的“绿林时代”,让地方先行先试,一下子放活了经济;但久而久之,也造成了无序竞争和重复建设,做什么都是一哄而上,最后产能过剩,库存积压。
所以,习总在重庆视察期间,提出了新指挥棒,这两天也被舆论炒的很厉害。其实这新的指挥棒就是五大发展理念: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
创新,就是不能重复老路子了;协调,就是要搞区域协同发展;绿色,就是要生态先行;开放,就是要打破地方利益的壁垒;共享,就是要学会在合作中发展。
所以,你可以看到,这五个发展理念,句句都是针对现在这种“以邻为壑”的发展现实。对于“长江经济带”来说,之前欠了很多账,受了害处,也得了好处,但要追究起污染的责任,谁都不认。
那好,可以既往不咎。正像习总说的:“沿江省市和国家相关部门要在思想认识上形成一条心,在实际行动中形成一盘棋”。这种“个人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的“绿林”发展时代该结束了。取而代之的,一定是“区域协同发展”。
古诗云:“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多么美好的生活!但愿将来,“一瓢长江水”不要成为奢侈品。(文/独孤九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