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元（上）

第6版()
专栏：

　　铜元（上）
韩书田
　　一
天刚朦朦亮，虎儿他爹就从被窝里爬起来，穿上衣服，下了炕。虎儿他妈也醒了。就是虎儿还合着小眼睛睡着。
虎儿爹这里那里的找什么东西。找不着，有点发急，扭回头来问虎儿妈：“褡连子（注一）放到那里啦？”
虎儿妈说：“就在那瓮上哩吆？”说完就开始穿衣服，准备起来。
“瓮上哪里有？”虎儿爹又开始翻腾了。柜子里、桌底下、瓮后头都找了个遍，就是没有褡连。
虎儿妈起来也帮着找，无意中把抽屉拉开，看见几头大蒜在那里搁着。他联想到昨天请虎儿他二舅吃饺子的情形了。可把她忙了大半天……突然一个念头飘上她的脑子，她急忙说：“呵！褡连在灶房里。”是的，褡连在灶房里。不是昨天盛了豆角的吗？她给忘啦。
“那你不早说，叫我找这么半天！”虎儿爹抱怨着走出去了。到了灶房，那个半新旧的褡连果然找到了，一面抖着土，一面不高兴的嘟哝着：“老糊涂！老糊涂！”他已经出了大门，又急忙返回来，说了声“给我留下饭。”只听得大门“咣啷”响了一声便走了。
又过了一小会儿，虎了起来了。妈妈做饭去了。虎儿从书包里取出书温习功课。温习了两课，他跑到灶房里去帮妈妈拉风箱。
吃早饭的时候，虽说他们等了一会子，可是爹爹还是没回来。
事情真凑巧，他们刚撩下碗，他爹就回来了。
“爹，快吃饭。”虎儿迎上去。爹只哼了一声就进了屋子，把肩上重甸甸鼓吞吞的褡连取下来放到桌子上。
“爹，这是啥？”虎儿问。
“铜元。”他爹答。
“那里的铜元？”虎儿问。
“给公家（注二）工厂里送的。”他爹答。
“工厂要这做啥？”
“造子弹。”
这一说虎儿明白了：爹是去出勤务，象运输子弹一样这次是运输铜元。实际也就是这么回事。因为这次运送的路线要经过本村，所以他要回来吃早饭。
虎儿到灶房给爹去盛米汤。
虎儿爹见虎儿走了，停止吃饭，把褡连解开，抓了一把铜元，看着看着他就高兴了，是多么喜人的铜元呀！自从日本鬼子打来以后，铜元就一天比一天少了，近几年简直就连一个都见不着。这回见着这么多，就在他生平也还是第一次。抗战以前，这么一把就能买几尺布。小时候给人家放羊辛苦一年，也不过赚这么一把两把的。他越看心越爱，可惜就是自己没有……。
虎儿爹虽说是个老好人，就是爱讨个小便宜。看见这些铜元，不知怎么的心里总痒痒。他想留下一些，可是明明知道这不对，叫上级知道了一定受处罚。他把铜元放进去了……他又把铜元抓起来，他想来想去，想去想来，最后把铜元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虎儿已经进来，看见爹往口袋里装，一下摸不清是怎么回事。就问：“爹，这不是给人家工厂送的吗？”他爹碰他说：“你别管。”
虎儿更奇怪了，看爹的那个神气，他也没再问，反正觉着不对头。
吃过饭虎儿爹要抽烟，叫他到灶火里点个火，虎儿去了。
点回来火，虎儿再看爹的口袋，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他爹背起褡连要走了，虎儿只是看着他，心里总在想：“他把铜元放到哪里啦？”
虎儿妈去洗锅碗。
虎儿楞了楞。
虎儿开始找起铜元来了：抽屉里、毡底下、柜子里，都没有找到。他象爹早晨找褡连一样，也有点着急。简直对爹有点不满意。
他又找，又找。
啊！那不是吗！铜元在门框上整整齐齐的卧着呢。
他想：为什么爹把公家的铜元留下呢？这铜元是送到工厂去造子弹的，不送给工厂怎么还能造成子弹？没有子弹，怎么来打敌人？
虎儿把铜元数了数，一共六十二个，他把铜元装进自己的口袋，他决定把它缴给公家。
虎儿把铜元装好，背上书包去上学。他想把铜元是缴给村长好呢，还是缴给区政府？他想，最好是直接缴给工厂，可是工厂在哪里？他不知道。
虎儿先得去上学，铜元装到口袋里沉甸甸的真不得劲。再说叫别人看见可不好。假若一时不注意丢了不更糟了吗？
虎儿转了一个弯，走不了几步就出了村。他四下里看了看，没有人，他很放心。心里说：“对，就藏到这里吧。”他把铜元掏出来放到一堆草丛里。放好，他又四下里看了看，还是没人，可是他还不放心，于是，很快把钱又收起。他想：二旦他们要来割草，一割不就找着了吗？铜元要叫二旦拿走，就别再想要回来啦。他又往前跑，跑到一个山坡跟，这地方没路，人们不多来，藏到这里可十分保险。接着虎儿选好地方，搬起一块石头把铜元压到底下了！他怕自己忘了地方，石头旁边插了一根小树枝。
他扭回头往学校里跑去。跑到村边他站到一个土堰上往那边看，没有人，他放心了！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