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伴
第5版()专栏:
旅伴
苏联 潘诺瓦著 苏龄译 曹靖华校
第一部 夜
第一章 达尼洛夫
苏普鲁戈夫抬起怯懦的眼睛。达尼洛夫的金牙,在灰白的夜色里闪烁着。苏普鲁戈夫板着严峻的面孔。
“我不明白,”他飞快而动气的用另一种口气说。“这样的列车往前线开,这简直是破坏行为。裴娜说,一遇到头一声爆炸,所有的窗子都要飞去了的。”
“是那位裴娜?”
“看护长。”
“她叫裴娜吗?”被遗忘的那股湿润的,沉重而柔和的女人头发的气味,叫这个名字引起来了。你可想得好。这几乎是二十多年以前的事了。是的,二十二年了。看护长是剪发的,头发卷得象绵羊似的。裴娜上那儿去了呵。
“这确实是破坏行为,”苏普鲁戈夫说着,拚命的抽起烟来。
“你说叫怎么办呢?”达尼洛夫的筋肉都抖颤起来。如果苏普鲁戈夫仔细看一下的话,那他许在他的明亮的眼睛里,看出那股愤怒呢。可是苏普鲁戈夫正忙着弄他的纸烟呢,那纸烟不知怎的灭了,大概是卷烟的纸筒破了。
“你把活栓搬转过来吗?你给卡干诺维奇(注一)打快电吗?你说,‘卡部长,请你保护火车吧,人家把火车往炸弹下赶呢,’这样吗?”
苏普鲁戈夫明白都在嘲笑他。他很不是味了。他究竟不是卫生兵,他是军医阿。
“我什么意见也没有。可是能够有自己的意见。我同你一样去忠实的牺牲呢。”
“你想的吗?……唔,怎么呢,趁我们还没有死,请允许我去察车吧。”
他吸着烟,可是那枝烟又灭了,苏普鲁戈夫盯着达尼洛夫的背后。委员的仪容真是英武的。苏普鲁戈夫对自己的衣罩感到不安了。当然,这是他自己的错。压根儿就不该扯起这私人的谈话呢。跟裴娜,以及一般说来,跟姑娘们还可以到处走一走。可是委员是一点也不能够的,跟这种人在一块,耳朵应该放机警呢。
全车里右边的车窗都开着,可是依然闷热得很。马上车里就好象新迁来的一个家庭似的。姑娘们的橱架上挂着小镜子,洋娃娃,和亲人的照片。这些亲人的相片背后,能不生臭虫才好呢。得查看一下呵。
琳娜睡在下面的边铺上,她是一个可笑的小身个的女子,很象一个沉默寡言,可是悄悄儿爱说长道短的那样的男孩子。就是在睡着的时候,她都是这样一付面孔,就好象有人在逗她笑似的。她头上挂的那面形如调色版的小镜子,射着光芒。那就是说,这小子也照镜子呢。躺在琳娜对面,挥着两只有力的胳膊,大声的打着鼾声的是咦呀,她的亲爱的父母,给自己的女儿起了这样一个怪名字。这些英武的姑娘们,全都一个样儿穿着男子的卫生汗衫或运动员的背心;没有一个人穿女短褂的。前天,他碰到咦呀裸着肩膀睡觉的;他把她推了一把,就特别命令了一番。这是多么放肆啊。姑娘们应该害羞呢。
载运伤兵的车子预备妥当了。铺着蓝色毛毯的病床,都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平展的枕头上,放着叠成三角形的毛巾。
发着一股火车和车站上特有的硫磺,石灰水,油漆,以及那些叫不出名字的难于捉摸的气味,这些气味是油漆和消毒所消除不了的。
这些硬板铺的车厢,全是为轻伤的兵士用的。每一辆车厢里,都有一位兵士在值班。你只消把门一敲,就会有一个带着步枪的黑影迎上来,他口里噙着的纸烟,在闪着小火光。
在车厢里是禁止吸烟的,可是达尼洛夫连一个值班的都不曾叱责过。人不是一架机器呵。火车往前线开着,好象旗帜似的,上边标着红色的十字。车里没有一个人希望着这些红十字,会成了他们的护身符。每个人都知道敌人就是要对着红十字车打呢。
注一:卡干诺维奇,曾任苏联军工业部长等职。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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