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笤帚王”
第6版()专栏:
“笤帚王”
韩映山
当街上响起一阵铁叶的哗啦声音,孩子们便跑了出去,那是外村刨笤帚的来了。刨笤帚是农村的一种小手工业,每当春秋两季、农活不太忙、天气又比较温暖的时候,村里就常来刨笤帚的手艺人。
是一个晚秋的下午,人们熟悉的“笤帚王”又来了。这是人们送他的绰号,一是因为他姓王,二是他刨的笤帚确是独一无二:样子好看,柄儿留得长,经子扎得紧,轻易不掉苗儿。只要他一到村,人们便都把省着的笤帚苗儿抱出来,争着让他刨。
“王师傅,先给俺家刨吧!我等了你一年了,怎么你老也不过来呀?”
“王师傅,俺家早就没笤帚使了,单等你来刨呢!”
听见人们这样热切的赞许,王师傅心里格外高兴,脸上满是笑纹,向人们说:
“今年俺社里事儿多些,好不容易腾下空儿呢!”
他们那边是河东,他的老家是任丘县。那一带净是手艺人儿,除了刨笤帚的,还有小炉匠、锯盆锯碗的。听人们说,王师傅的手艺儿也是祖传,他的爷爷就是刨笤帚的名手。可是那时候,担着个挑子,出来一年也挣不了几个钱,过着风雨飘摇的生活,更没人拿着当人。有天好的手艺儿,比要饭的也强不了多少。白天,要是挣不上买饭的钱,就给人家要块饽饽吃;晚上,要是住不起小店,就蹲在破庙里。有一次,爷爷给一家财主刨笤帚,财主不但不给钱,反说:“你虽说给我刨了笤帚,可你站的是我的房基,应当拿税,这是法规。好商好量咱算两来无事。”父亲把手艺儿继承下来,同时也继承了贫穷,过的仍是吃不饱穿不暖不如人的生活。
这些往事,王师傅是常跟人们念叨的。念叨起来,眼角里就忍不住沁出泪花儿。他一面憎恨那黑暗的旧社会;一面又庆幸自己的新生。他如今在公社里是一位副业组长,每年除了秋八月麦熟、在地里劳动外,就帮助社里搞副业——刨笤帚也是副业的一种呢!
“哗啦啦,哗啦啦!”
王师傅摇过一阵铁叶子之后,街头巷尾,便陆陆续续过来好多刨笤帚的。孩子们也越围越多了。不知为什么,都对这种手艺儿感到那么大兴趣。
“孩子们,远点看。”王师傅笑着说,他那连鬓胡的脸,总是很温和的。他坐在小板凳上,胸前围着蘸裙,把一个横板绑在腰后,两脚蹬紧那牛皮制成的绳弦,笤帚柄儿在上面一滚,用手把嘴里含着的绳儿一递,柄儿就被紧紧捆了起来。然后,再用他那飞快的小镰,把多余的苗儿削去,一个挺个节的笤帚就成了。孩子们默默地注视着,对他那敏捷的手艺和那明快的小镰特别地发生兴趣。
对于自己的手艺儿,他并不保守,总设法革新和汲取先进经验。他老打听城市里是否有了刨笤帚的机器。他自己也总想发明那样一种机器,来代替这手工操作。
“哗啦啦,哗啦啦。”铁叶子又响起来,这是王师傅做完活,就要告别走了。这时,好多人赶来向他说:“宿了吧!有地方呢。”也有人说:“勤来呀!有活没活儿,大伙都想你哩!”
听了这些话,王师傅那宽厚的大脸,充满了感激的微笑。这些话,就像是最亲的人说的。
孩子们跟在他的身后,扶着他的挑子,一直围送他好远,不住地说:“王叔叔,再见啦!”
“再见啦,王叔叔,你可来呀!”
王师傅嘿嘿笑着,惜别了人们。一边走,一边又摇起他那铁叶子。
“哗啦啦,哗啦啦。”
铁叶子是用绳儿穿成一串串,只用手一扬,便哗啦啦地响——这是祖上留传下来的。那木柄儿已经磨得明明的,至少有三代人的指印。叶子小了又换上,绳子断了另串起。如果说,在过去,叶子串的是悲苦和贫穷;那么,如今则串的是欢乐和幸福了!那哗啦的声音,也比从前好听得多了,像是优美的赞歌,奏出了手艺人劳动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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