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
第6版()专栏:
迎春
李百冠
种庄稼的人对气候最敏感,也是最早嗅到春天的气息。今年恰好在除夕立春,虽说江南的春天还要来得迟些,可是社员们都说:立春前七天地气就开始转动,节前节后,百样生活都得赶上前。
清早,冻云满天,东方云缝中泛出橘红色的朝霞。西北风呼啸着,塘河里跳动着鱼鳞似的浅浪。我沿着宽阔的圩堤,朝北向对岸的钱徐浜生产队走去。
圩堤两边,斩齐的几行小麦,神气地叉开着墨绿色的阔叶片,像是铁打的硬汉,压根儿不理会风霜严寒的侵袭。我边走边出神地欣赏着一丘丘高高隆起的已经翻垦过的桑地,泥土乌黑潮润,套种着的蚕豆苗碧绿生青,在朝阳下闪耀着翡翠似的光彩。突然,一个嘹亮的声音:“老李,你早哇!”转过头去一望,西面一片晒谷场上,一班女社员抡着铁鎝在垦地。我跑近前去,诧异地问:“怎么要把晒场翻身么?”她们格格地笑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说:“你不看见,连圩堤两边都种上了麦?全队再也没‘缝’可以插‘针’,我们就把主意打到这块晒场上来了。眼前先翻过来种上晚菜,夏收辰光再整平夯[hāng]实它也不迟嘛。”接着,妇女干部徐宝囡[nán]指着东面塘岸边一只“河泥嘴巴”(舀[yǎo]河泥入塘的进口)说:“你看,那边罱[lǎn]河泥的船也快出动了。”
我顺着她指点的方向跑去一看,副队长钱海宝提着罱网,正在同站在船梢上整理橹绷的罱泥对手大声讲话:“昨日蚕宝他们罱了几船?”“听说是十二船。”“今天我们超它一船,怎么样?”“好呀!在哪里罱?”“罱菱塘河泥去,情愿多摇点路。那边河泥又黑又稠。”商量停当,海宝跳上船,放下罱网,用竹篙朝岸上轻轻一点,那艘船像离弦的箭,飞也似地朝南摇去。
旁边一大片蚕豆田里,一班人马摆开阵势,一人一沟,全都跨开“平步”,身子微微朝前冲出,铁锹铲着冻结的沟土,发出“喀嚓喀嚓”的声响。他们“坐烟”的时候,一位老年社员告诉我:要春花丰收,八成得靠寒里下工夫。拿小麦施肥来说,千浇万浇,不如腊里一浇;说撬[qiào]沟排水吧,“腊月金沟,正月银沟,二月草沟”;说培土保暖吧,
“冬天盖条被,春天还还礼”。样样生活把力气用在节骨眼上,这就是种田人的奥妙!
上午歇工了,生产队长沈福观硬拉着我到他家吃中饭。趁饭前一刻空隙,我们两人搬条板凳坐在廊檐下孵太阳,谈空天。他向我说:“今年正月初头我们就要把冬地通统垦好,你晓得,光是这一条,对春花发棵好、桑树抽条长就有多么大的作用。今年我们队粮食增产一成多,可大家并不满足,人心总该往上,是不是?”
吃罢饭,他吸完一支烟,和我招呼一声,让我再到各处随便跑跑看看,就抓起铁锹,急匆匆出门去了。我紧跟着出去一看,人都下田去了,村里静悄悄地,只有一些老婆婆在门前稻场上,一边烧焦泥灰,或者翻晒胡萝卜、焦藕什么的,一边照看着小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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